而在温府里,温眉对满桌子的菜式提不起兴趣。
今日是她的生辰,父亲突然被叫进了宫,因是散生,她没什么心思过,就只要了一桌子自己平日里喜欢的菜式。
沈玉堂身边的常随余锦送来了几匹江南最兴的锦缎,说让她留了自个儿用,这样的好料子好花样都不好找,温眉笑着谢了,让桂妈妈送余锦出去。
余锦走后,和颐公主府上也送了礼物来,温眉有些意外,和颐公主怎么会知道她的生辰。
她送的是两支花露,一支蔷薇花露,一支玫瑰花露,味道不浓不淡,清雅大方,温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京都最大两家商行才有的五十两银子一支的花露,价值不菲。
她拿出自己绣的帕子,请来人捎回去,“帮我向公主问好,改日见面,再亲自感谢。”
来人是个生的端正,穿着打扮都很体面的仆妇,她望了一眼温眉,欲言又止,踌躇片刻,还是走了。
温眉心里装着事儿,也没有注意到那仆妇的异样,回了内室,她捏着那支蔷薇花露凑到鼻边嗅了嗅,又叹了一口气,把东西交给兰心收了起来。
“公主既然知道是小姐的生日,以她的性子,竟然也没有来。”
兰心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温眉漫不经心的蹙了蹙眉,“你呀,最是沉稳的人,怎么也学着议论别人行事了。”
兰心笑而不语,把东西收进了妆奁。
直到晚饭时候,温眉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把目光从院墙外收了回来,百无聊赖的扒拉着碗里的饭,最后一碗饭也只吃了两口,拿了个红豆馅儿的寿桃,无精打采的挪到了临窗大炕上坐下。
哎——
一声叹息从温眉的嗓子眼儿里慢慢悠悠的飘出来,几个正分食温眉剩下饭菜的丫鬟纷纷望过来,小姐……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瞧着半分精神也没有。
温眉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忽然唉声叹气起来,可心里就是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落寞。
她望着窗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深闺怨妇,念头一起,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哭一笑的,把丫鬟们都搞懵了。
秋鸢还没有回来,盈梦看不下去了,拉着兰心去了外面。
“小姐这是怎么了,长吁短叹的,平日里可从没有这样过,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啊?”
兰心捂了嘴笑,瞥了正房一眼,笑道“你没发现我们家小姐今儿一直在往外看吗?”
“啊——”盈梦朝着兰心挤眉弄眼,“难道是在等徐丞相的生辰礼?”
这也不难猜,今儿小姐认识的都送了礼来,就连鲁太傅家的鲁婉柔都送了生辰礼来,独往日里最是殷勤的徐右相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这两个人之间的勾勾绕绕,兰心最是清楚不过,却也不好同盈梦说的太多,敷衍了几句,进了内室。
秋鸢回来的时候,已是入夜。
温眉支走了屋里伺候的人,问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秋鸢笑的得意,温眉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是不离十了。
总算是有件令人高兴的事了,今儿王大奶奶只怕是要心疼心疼了,阴沟里翻船,她也尝尝滋味才好。
“我刚才回来还碰见了老爷,他问我,您在哪里,我说您在院子里呢,老爷就说等会儿有事要和你说,让晚些熄灯。”
父亲找她有事说?温眉拧着眉头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会是什么事。
“那就让小厨房的准备几道点心,把那个你们新捣鼓的茶也煮一壶吧。”
秋鸢笑着应是,去换了兰心进来伺候。
父亲过来,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今儿事多,也没有好好给你过个生辰,下次补起。”
温眉抬头,就看见父亲眼下青黑,胡茬是刚修整的,他面色很不好看,几日不见,人也瘦了一大圈,想到今日他突然被叫进宫,温眉心里不由暗暗一惊。
父亲近来一直赋闲在家,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她正要开口,帘子一掀,兰心送了点心进来,盈梦跟在后面,把花茶斟上,两个人规矩的行了礼,又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
窗外明月惊枝雀,风拂过,墙头影影幢幢,枝叶婆娑声忽然被放大。
“眉丫头。”
父亲很少这样声音柔和的唤她,温眉忘了应声。
“你也十六了,父亲看见你,就会想到你的母亲。”
温眉依旧不作声。
“你两岁的时候,王氏进了门,三岁你被送到明月观,我曾偷偷来看你,又怕你哭,没敢见你,就悄悄离开了,把东西交给了你师傅,只让她说,是罗生送来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温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蹦了蹦,她从不知道这些事。
父亲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和你母亲是在小时候就认识的,那时候她是个穿的漂漂亮亮,如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把她娶回家。”
他低头笑,像是在回忆当初的场景。
“后来我们成亲了,我才知道,她原来是有个未婚夫的,只是因为那家人出了些变故,这才会退亲的,不然,我也捡不到这个好事儿。”
母亲从秦有未婚夫?温眉睁大了眼睛,继续听父亲说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心里像是有个空洞,越来越大。
“其实我怨过她,我说她还惦记着旧人,心里没想安生和我过日子,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却不肯再偏着脑袋问我,她的眉画的好不好了。”
……
父亲说了很多,温眉听着听着,视线渐渐的模糊起来。
在记忆里,她从来就是个没有母亲的人,她自卑过,痛苦过,甚至想过,母亲怎么不把她一起带走算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
她浑浑噩噩的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险些浑浑噩噩的嫁给浑浑噩噩的人,直到落水之后,她才恍惚过来,把脑子里的积水一起倒了出来,下定决心把日子捋直了。
可现在她心境平和的听着关于母亲,关于父亲心底最深处的过往,她的心底深处尘封已久的酸楚,再次漫上心头。
“我已经答应了徐右相的提亲。”
温眉抬头,石化般没了反应。
“爹爹,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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