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内有三两片荷叶点缀,沿湖的岸种满桃花,此时也正开得盛,便是人在望月桥畔,也远远能闻到四野馥郁的香气四溢。
湖里有近百小船,船头船尾亮着烛灯,彩色的纱罩,引来提着绿色荧光的小虫,游船的佳人,良辰美景。
望月桥一直延伸至南湖中央,那便是登上“海市蜃楼”唯一的路。
若是等到南湖水涨,这道桥,亦是不少孩童轻功水上漂的快乐之地,到那时,便只能由蜃楼内的仆侍撑着小船摆在亭亭荷叶中央,来接岸上的客人。
“读书人眼里诗里,此地不是一般的乌烟瘴气,不想亲自来看,竟是这般景象。”荆明不禁感慨了一番。
沈子唯一笑“如是真如诗里那般乌烟瘴气,怎会有那么多人恨不能扎根在此处?”
荆明不说话,半晌,又问“我们这样,真就不会被熟人认出了?”
沈子唯望向惴惴不安的荆明,不禁也和来往这望月桥上的路人一般,噗嗤一笑“老兄,你那半截胡子呢?”
荆明愣愣摸向自己鼻子下,右手这边的半截胡子果然不在了,他在沈子唯偷笑中折身而去,躬着腰专心在地上找着。
桥上人多,荆明无可避免地和迎面而来的姑娘一撞满怀…不过他此时躬着身子,却是一头栽在人家姑娘的裙摆上。
“放肆。”
一声尖锐的大喝,不禁引来桥上众人侧目。
“你这登徒子,钻我们家小姐裙子里去干什么?”
荆明一时脸都绿了,回眸去求助沈子唯,他果不其然背着身子哼着小曲儿,绝情的背影写满“与我无关”四个大字。
“我…我…”荆明无法不回头来面对这尴尬,仓惶地解释时,却见眼前这姑娘一双美目盛满光辉,便是这入暮的夜色,也不能掩映去分毫。
姑娘用面纱遮着面,可便是只有这朦胧的轮廓,也足以让荆明沉醉。
“登徒子,你还看……”
她身侧的小丫鬟正要破口大骂,却被她轻轻扬手间止住了后面的话。她看向愣神的荆明,轻轻一笑,眸光转动“公子,是在找你的胡子么?”
音色温润,绵软酥麻,是沁人心脾的好听。
被如此一说,荆明顿时羞红了脸,捂住嘴“那个,在下无意冒犯,望姑娘见谅。”
她伸手拽下荆明脸上另一块儿胡子,疼得荆明“咝”的叫出声,可她却含着粲然的笑,柔声道“公子可是荆明荆先生?”
荆明一惊,不远处的沈子唯也一下子转过身来。
他道“姑娘、姑娘怎么会认识我?”
她身侧的小丫鬟一笑“荆侍郎英俊有才华,坊间‘女子必嫁排行榜’早已挂在榜首了,便是我们家姑娘,也时常对着公子的画像傻笑呢。”
“小念。”她却如此温柔,就连呵斥这小丫鬟的声音,也好听得如闻琴音。
荆明羞赧地一笑“是、是么。”
她欠身一拜“小女子如儿,见过荆侍郎。”
荆明伸手去扶,却无意与如儿的手擦过,叫两人都脸红不已,而小念却在一旁笑得甜蜜。
沈子唯暗自吃了一惊,这叫什么事情,他本指望这次让万年人精荆明好好吃一亏,不想这都能被他化成一场唯美的邂逅。
真所谓人比人,时能气死人。
而这女子,却还是那个名震都城的如儿,怎能不叫沈子唯歆羡。
海市蜃楼的女子大都俗世,美确然美,少有像如儿那般有气节的性子,她从来只弹琴,纵是有天子亲驾,她也只在高台上弹奏琴音。
有人垂涎她的颜色,她便终日遮面,如是去听她曲子的人,被时间一筛漏,便只有那些真懂得高山流水之人而已。
沈子唯想着,却见这三人都不说话了,笑着道“荆兄,好巧啊,你也来海市蜃楼钓鱼啊。”
此时他脸上是多么人畜无害的笑容,但奈何被两撮胡子点缀地十分憨傻。
小念的眼光却毒辣,尖声道“便是你,带荆侍郎来这里的吧?”
沈子唯被噎住,一时无言,如儿却直直地看向荆明“荆侍郎…”
荆明苦笑“唤我姓名便可。”
如儿一笑“明郎。初到蜃楼的人,没人在旁指引,定会被坑得不轻,你即是一个人来,不如就让如儿领着你。”
小念也道“是啊是啊,荆公子,尤其要小心那些不怀好意带你来这里的,八成是托儿。”说着,恨恨地剜了沈子唯一眼。
沈子唯顿时投湖的心都有了,他长得真就那么像道德崩坏的无耻之徒吗?
他不禁朝荆明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听荆明含笑温润而答“如此,就多谢如儿姑娘了。”
沈子唯愤懑地跟在三人身后,却听荆明和如儿有一茬没一茬地聊起诗情画意阳春白雪来,此时他却像荆明随身的小童,还不得小念这等小侍女的待见。
蜃楼入口,沈子唯无可避免地被八个守门人其中之一拦住“你,先交十两银子出来。”
这些守门人可都是百里挑一,不光个高威猛,就是那一双眼睛,少说也看过千人百人,谁怀里揣着银子,谁一看就是大户,谁摆明是来蹭吃蹭喝的,一眼望去,明明白白。
显然,沈子唯被归为了第三类。
沈子唯眼睁睁见荆明那么大摇大摆着随如儿走了进去,不禁失色,搞什么,他长得像是很穷的人吗?
可一回头却发现平日里付账的小太监没跟过来,而他也不好直接拿太子的身份打欠条,胤章他也没带啊,遂只好向荆明求救“荆兄,哎,荆兄,你还忘了个人呢!”
荆明回眸,瞟了杳杳处一眼,微微一笑“沈兄请放心,我一个人也能将那些不听话的学生带回去。”
沈子唯此时骂娘的心情都有了,从小长到大的交情,这荆明怎能如此记仇?他愤懑。
再看横眉竖眼睨着他的这位壮汉,只得干干抱拳“告辞告辞。”一回眸,却才明白荆明刚刚那一眼的深意,因为不远处走来的二人,叫他无法不欢喜。
是扮了男装的苏依和苏语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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