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握拳负后,一手执扇在前,走到绣庄门口,出挑的样貌立刻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
“在下是这绣庄的少掌柜,既然两位夫人都说自己是在我家绣庄购得的衣服,今日就在此,当着大家的面,给大家一个说法。”
少年拱手行礼。
“在此之前,可否请二位夫人进到内间先将衣服换下,然后我们再做评断?”
声音不高,暗哑低沉的音色在一众看热闹的高亢声中却尤其明显。
少年直裰轻折,神色恭敬,绝色的容颜晃人心神,让原本吵闹的人莫名有些羞愧。
等到场面安静下来,岑子衿腰身继续下弯,几乎平行地面,听到场面安静下来才直身。
下面一片抽气声。
浓眉水眸,眼神平静,清隽里带着一丝强硬。
“请二位夫人先入内宽衣,若是没有随身带替换的衣衫,我绣庄可免费提供两套新出的成衣,还请两位夫人移步。”
不卑不亢,言辞诚恳,原本一副张牙舞爪,誓不罢休的瘦脸妇人有些赧然,高傲地点了一下头,跟着绣庄的女婢走了进去。
另一位穿着‘花开满庭’的方脸略矜持的妇人见此,也跟着进去。
“诸位,今日还请大家做个见证,我家绣庄既然敢说是孤品的衣裳,就绝不会再做第二件!商贾重信,我们绝不会因为一件衣服就砸了自家的招牌,还请诸位在此稍后。另外,耽搁大家的时间,我们也深感抱歉,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我们绣庄都会赠送一方绢帕,聊以致谢。”
说完,岑子衿又拱手行礼。
对着众人略点头,招来凌玲吩咐了几句。
这下场面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先不说这少掌柜人长得隽秀英气,就是这一言一行的气度,也不像一个会欺世瞒骗之辈。
看个热闹还能得个绢帕,这样的好事儿在临安城可是多年难得一见,这绣庄水涨船高,如今一方绣帕也是要几两银子的,寻常人家轻易买不起。
有些机灵的已经悄悄退出人群,再跑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群同样激动的人。
内间的两位妇人换好衣衫,缓步走出。
小声嘀咕的人群再度变得鸦雀无声。
瘦脸的妇人一身湖绿真丝素绉锻长裙,裙面上渐变雏菊枝叶缠绕,再加上手工细柳叶绲边,侧边几粒红珊瑚圆扣点缀,衬得妇人原本清瘦妩媚的姿色平生添了几分端庄沉稳。
方脸的妇人则是一身贵气的紫色打底,米色扇面上石榴花灿然盛开,带着密匝的小小红果,内敛趣致,一看就名贵非常的面料更是呈现出雍容华贵的高雅,不含一丝匠气。
岑子衿很满意当前的效果,上前将她们二人换下来的‘花开满庭’放置在临时摆放的案桌上。
“诸位请上前来,首先,我们先看一下花样。”岑子衿指着案桌上的明纸花样,“这百花错落繁茂,两件裙子乍一看并无区别,但是可否请有经验的人上来用手摸一摸,为了显得更逼真,我家的绣娘可是满绣层叠,因此会有凹凸感。”
岑子衿带着淡笑耐心地等着下面的人上来检验。
“真的啊,这里摸起来更厚,这件摸起来是平的!”
“还真是!这得多花多少看不见的功夫。”
“你们看,这里也是,这两根枝杈交错的地方,一个摸起来光滑平整,一个摸起来有突起。”
……
等众人七嘴八舌的评论到差不多的时候,岑子衿才又低缓开口。
“其次,可能很多人是不认识这种面料的,此缎名为‘真丝珍珠缎’,是采闽南特殊桑蚕新吐之丝织就,不仅柔软舒适,而且还有特殊的纹理和颗粒,就如抚摸上等白米一般,触手爽滑,而且光泽持久。一匹‘真丝珍珠缎’的成本价格就是近百两!”
普通老百姓一听价格就一阵哗然,这可是他们一辈子也不能肖想的天价。
这场闹事吸引的人很多,听闻这种新面料,不少同行忍不住凑到跟前,上手之后,满是惊羡。
岑子衿淡笑不语,待他们恋恋不舍地放下衣裳,才继续。
“最后,请大家看一下衣服的边缘,真正的‘花开满庭’边缘是绣娘们熬夜用细牙条镶边点缀的,工艺虽然繁复,但是我可以确信非常精致,这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我们每一件孤品都是由几个甚至十几个绣娘一同赶制,因此绝不担心有人能混淆视听。”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岑子衿脸上换了怒容,“到此,大家已经可以分辨这两件‘花开满庭’中,只有一件是由我家绣庄售出,至于另一件……”
岑子衿转头看像瘦脸的妇人,“请问夫人是否是被人蒙蔽了?”
被质问的瘦脸夫人脸色红白交错,讷讷不言。
岑子衿也不再逼迫她开口,只是用低沉暗哑的声音对着众人。
“做生意大家都想挣钱,可是这样东施效颦的手段还请不要再施为!我们既然会推出孤品,自然不怕绣庄依样模仿,更不怕出花样的师傅江郎才尽!”
拿起桌子抽屉里厚厚一沓花样子,“我们还有很多没有制作完成的衣服,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捧场!但是切记一定要到绣庄亲自找管事的确认,勿再被下作宵小蒙骗。”
连敲带打,不仅彰显了绣庄的家底,鄙夷了模仿的小人,还给出一番诚恳劝诫。
话音刚落,不知是谁起头,外面响起了一片掌声。
“少掌柜,她们两位身上穿的说是新做出来的,不知道卖不卖?啥价?”
“是啊,说出来让咱们也长长见识!”
岑子衿看了一眼凌玲,后者会意后上前两步。
“衣裳自然是卖的!因为面料和做工不同,价格自然也不一样!我相信会选择我们绣庄孤品衣裳的诸位都不会在意这个!其实衣裳最重要的是合不合适,而不是价格。”
说到这里,凌玲卖了个关子,弯了眼睛继续,“这件湖绿色的名为‘青苔’,而这件紫色的名为‘榴纸扇’,因为今天的事情,我们少掌柜决定将这两件衣裳并其他尚未拿出的三件,三日后未时在绣庄进行比价买卖,价高者得!到时候还请诸位多多捧场!”
“呦呵,今日一闹,这衣服还不卖出天价?”
斜对面的茶楼里,陆雨褚啧啧称叹,“也不知道那个损货闹出这么一场,不是摆明了给这绣庄抬名声么?”
对面歪在软榻上的青袍男子执杯轻转,并没有太留意外面的动静。
“应该说是那少掌柜聪明,不然这绣庄也有可能关门大吉。”
“说的也是!是个好苗子,可惜了,只是一个做女子衣裳的店铺掌柜。”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白玉茶杯,青袍男子睫毛低垂,看不清眼底神色,“没什么好可惜的,一介商贾而已。”
“那倒是,就是觉得那小孩长得挺好看。”
士农工商,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商人是最下乘的一类人。
将外面的热闹抛诸脑后,又重新谈起正事。
只是青袍男子忽然又侧头朝着绣庄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少掌柜有些莫名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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