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四刻的时候,戚暖终于带着上山的小姐们回到西厢,一群少女意犹未尽地还在和相熟的姐妹说这山上的风景,戚大太太分别探望了每个房间住的人,确定除了个别因为走路过多有些虚脱之外,只有谈雯不小心扭伤了脚,才松了一口气。
安抚交代了一番谈雯好好养伤,大夫尽心照料后,才通知所有人洗漱收拾,半个时辰后到外面帐篷里参加篝火晚宴。
岑子衿在谈雯的房间,听白瓷说二小姐和四小姐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才放下心,转头好笑地看着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的谈雯。
“丢脸死了!啊啊啊!丢脸都丢到临安了!”
拳头一下下锤击着枕面,谈雯懊恼得不得了。
“没事,你仔细养好脚伤才是正经,谁还没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呢?”岑子衿摸摸鼻子,干巴巴地安慰,“咳,青柠,你也这么认为吧?”
“……”
岑三小姐为什么要问她,小姐这个样子,她该怎么回答?
“那个,如果是我,说不定会摔得更惨,毕竟你比我好像身手要好一些。”
“……”
谈雯怒目而视,青柠脸色发黑,岑三小姐,你会不会安慰人啊!这,只会让小姐觉得更丢脸好么?
好吧,岑子清确实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在端起旁边的茶碗准备喝口茶,可是刚刚大家都在忙着给谈雯敷药煎药照顾她,没人顾得上添茶。
不过还好谈雯伤的并不是太重,到了晚宴的时候,她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由岑子衿扶着伸直那条伤腿坐到了篝火边的软垫上。
晚宴上的食材多数都是另一边帐篷里的少年白天猎来的,素菜是戚大太太提前让人备好的,每个人面前还放了一小壶果酒,酸酸甜甜,是少女们喜欢的味道。
宴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出乎意料的融洽。
岑子衿这时候才注意到从山上回来竟然一直没有看到青瓷,岑子清脸色雪白,心里咯噔一声。
找了个借口出去,岑子衿问白瓷,“青瓷呢?”
“出来的时候,她说山上跑的太累就先歇下了,让奴婢跟您说一声,可刚才奴婢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青瓷一直体力比较好,在泽芳院天天上蹿下跳,怎么会上山一趟就累倒了?
回到席上,因为心中有事,没吃几口就跟戚大太太说了一声先回了房间。青瓷正抱着双腿两眼呆滞地坐在脚踏边,见到岑子衿进来,身体一颤,白着小脸站起来。
岑子衿的脸色也不好看,赵吴氏心中一紧,带着白瓷退了下去。
“说吧。”
青瓷听到她冰冷的语气,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抽噎着把山上的事情跟岑子衿讲了一遍,就砰砰砰地不停磕头。
岑子衿手脚冰凉地坐在椅子上,脸色发青。事情已经发生,她再追究也没有意义,怎么善后才是重中之重。
到了第二天,岑子衿还算正常,岑子清则跟戚大太太说身体不舒服,歇在了房里。
因为昨天在山上枫林里玩的太久,珍兽楼没有成行,所以上午的安排是西厢先去珍兽楼,东厢安排马球赛,然后再分别去里面的两处温泉里泡汤,用过午膳之后启程返回。
青柠拦不住谈雯,只好扶着她往珍兽楼走,猕猴,孔雀,羚羊,麋鹿……戚家的这处庄园不愧是接待过天子的,甚至连狮子,老虎都有。
不过十几岁的女孩子,胆子都小,就没再往里面走。岑子衿也不太敢过去,谈雯看她扶着自己的手指发白,就放弃过去一观的打算。
担心岑子清自己在房间里做出什么傻事,出来的时候岑子衿特意郑重吩咐了她的嬷嬷和红梅,一定要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到了去温泉的时候,岑子衿留下白瓷帮着照顾谈雯,自己准备回厢房把她也带过去,一个人闷着并不是什么好事。
还未走进西厢,就看见陈东探头探脑地在西厢的门口边打转,岑子衿眼眸中滑过厉色,正准备抬步,清越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别去。”
岑子衿惊愕地转头。
谈修龄?
玉冠束发,双手抄袖的男人向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就向陈东走去,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陈东惊慌地就离开了,谈修龄剑眉一挑,做了个请的手势,岑子衿才茫然地往里面走。
等接了岑子清到了汤池入口,戚大太太说谈雯因为脚腕有伤,已经被家里人先接了回去,才了然。
谈雯昨天受了伤,戚大太太肯定通知了秦家的人,谈修龄是来接谈雯的,只是自己刚好在门口遇见他。
未来权掌天下的,太傅大人。
对于岑子衿来说,无论梦里还是生活里,那都是遥遥不可及的存在。
但这种震撼也只是持续到岑子衿回到岑府,很快被她抛却到脑后。
无论如何,那都是不会有交集的人,况且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太多时间花在无关的人身上。
岑子清从庄园回来就大病了一场,学馆里请了假,于是每天去戚家族学的变成了她和岑子泠。不过后者一直看不上岑子衿,所以两个人一般都是马车上无话,学馆里也很少遇不上。
期间她还派人去秦家送了几回点心和两个香囊,希望谈雯早日康复。
桂榜终于姗姗而来,岑府的马车一大早便等在了贡院门口。
“出来了!出来了!”
焦虑等待的学子,各府的小厮护院都一拥而上。出来维护秩序的衙役先写控制不住场面,最终堪堪阻挡,让张榜的兄弟安然无恙的离开才让出了道路。
岑子衿也坐在马车上等着石砚,兄长虽然来的路上说的豁达,但此时仍旧忍不住双手交握抱拳,忍不住轻笑一声,“兄长,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一定会中的,别怕。”
岑子初俊脸一红,“谁怕了!天凉了,出门的时候穿的有点薄,手有点凉罢了!”
别扭又傲娇的兄长很少见,岑子衿吃吃地笑出声来。
就在岑子初快受不了要下马车的时候,石砚跑了回来,“大爷,三小姐,中了!第五名!”
“你……你看清了?”岑子初紧张地再三确认。
“大爷,我可是看了好几遍,真中了,第五名!二爷也中了,二十四名!”
“子宥呢?”
“没,没看到三爷的名字。”
听到这话,岑子初原本激动的心情也有些冷却,他和岑子洛都中举了,只有岑子宥落榜……
江氏强撑笑脸带着岑子宥过来跟他们兄妹道贺,岑子宥虽然考前已经有心理准备,可看到结果的时候还是难免失落,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
“子宥兄长是年纪小了三岁多呢,下次说不定能一举高中头名。”岑子初出言安慰。
这话让江氏心里略微好受些,“承你吉言。”
另一边,刘氏也心绪复杂地恭贺岑子洛,尽管这些年她对岑子洛很好,可是这孩子总是对她表面恭敬,内心冷漠。
如今他又成了少年举人,像座大山一样站在自己的亲生儿子前面,她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对待这个同样喊她母亲的孩子。
几人回到府中,早就有小厮跑回府中通报了消息,方老太太亲自在大门口迎接,看着他们赞口不绝,江氏落在后面几步,没有上前。
方老太太反而主动过来拉住岑子宥的手,“好孩子,你还小呢,下一次再参加也不迟!都是兄弟,婶祖母相信你也是优秀的好孩子。”
说道还小的时候,方老太太还看了眼兄长,岑子衿怒上心头。自己可以说兄长是占了年龄的优势比他们厉害,可并不希望别人这么说,尤其是还是这么一个败坏伦常的老太太,当即开口,“子宥兄长下次一定也能中举,也要恭喜子洛兄长榜上有名!”
榜上有名也分名词高低,第五和第二十四中间差了可不只是两年的年龄,想踩着兄长说话,可真是让岑子衿恼了。
方老太太脸色一僵,皮笑肉不笑地通知刘氏去给府里所有人发赏,岑子衿低头撇嘴跟在后面往府里走,岑子初揉揉她的脑袋无奈地笑。
虽然他不懂后宅妇人之间的机锋,但是妹妹这个时候站出来讲话,肯定是在维护他。
府里决定两天后设宴招待宾客庆祝,所以晚上的时候,两兄妹就默契地荣宝堂吃饭,岑鹤也收到了下人的禀报,虽然没有直接说什么,但是晚膳的时候和岑子初两人喝了几杯酒,连胡路都被他喊着坐在了末席一同饮了几杯。
岑子衿就代替了胡路,帮着祖父和兄长布菜,整个荣宝堂在三人的碰杯声中都好似活过来一般,少了往日暮气沉沉的萧瑟之气,多了几分温度。
此刻岑子衿觉得,苍天待她,终究是不薄。这岑府她最在意的地方,刚好干净而纯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在身在黑暗中的人更舒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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