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熙却没回答,而是翘起兰花指慢慢端起了茶盏,轻轻对茶水吹着热气。
云鄞默默地盯着他手中茶盏,许久之后,侧过身子,再次细细地看起画中佳人。
桌案上的鸟兽云纹博山香炉中,一股龙脑香垂直从群山中袅袅升起。犹如仙气缭绕,让人置身仙境,沉醉不已。
以香炉驱蚊虫,还是当初顾昔君提出的方法,使得云熙自然而然地想起来了那个三十年前的夏天
那是顾昔君初到云府的几日,犹记得她那天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袍,在花园中来回穿梭,好像是寻找什么物件。
云熙左右环视,见园中花繁叶茂,并无其他异常。出于好奇,他信步走了过去,拜礼后询问“顾公子,你这是……?”
“哦,云兄,你啊!”顾昔君打声招呼,抬起头微笑,却把云熙看得惊住。
只见顾昔君脸上及双手上沾满了湿凝的泥土,蓝色袍子的正面和衣角也蹭得满是泥草。
“公子可是丢了何物?”云熙诧异地望望她手中的杂草。
“啊?”顾昔君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杂草”,立刻笑着说道“哦!云兄是指这个吧?这些是艾草、蒿草和一些鲜花。古代蚊子太多,咬人忒狠了,我做个蚊香驱赶一下。”
云鄞有些不明白顾昔君言语中蚊香的含义,不过看着她举起的草药,聪慧如他,当即也明白了个大概。
于是他爽朗一笑道“古语云‘时蚊蚋之繁,倍于今夕,听其自啮,欲稍稍规避而不能。’
故每逢端午,收贮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烧之即可去蚊虫。”
“啊?呵呵呵呵……”顾昔君裂开在原地。
话一说完,云熙看顾昔君在那蒙圈的眨眼睛干笑,又想起了几日前府内举办以诗会友时她的表现。他当即以手握拳,轻咳一声,以掩饰笑意。
“原来这便是艾草。”云熙伸手轻轻拿起一颗,重新解释道“云府内的下人们通常把结过籽的艾草和蒿草采集回府里,把编辫起来,晒干后来年夏天拿出来燃烧,即可驱蚊虫。”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扬高声调道“对了,难道府上没有为公子准备这些物料么?是我们云府怠慢了,云某这便吩咐奴婢们把火绳送到两位别苑处。”
顾昔君看他正要伸手召唤路过的小奴婢过来,马上开口阻止“唉,云少主等下!
这火绳啊,是可以驱蚊,但是火绳之类的你不能走到哪儿拿到哪儿,味道又太难闻,弄得到处满是浓烟。这个显得有点不太雅观,也不太适合去搭讪聚会。
我要研制的这个啊,在我们那里叫做香薰,可以添进香炉内摆到桌子上的!既美观不呛人,又不容易引起火灾。”
顾昔君说着,得意洋洋地将手里花草迎光举了起来晃了晃,嘴里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容似四月暖阳……
“主人,贵客已至。”
一轻声密室外侍卫的通报,打断了云熙的回忆。
云熙闻后,及时收敛起脸上浅笑,低声说道“知道了!”
而后,忘着云鄞的背景,他叹了今天的第三次气“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即使云鄞不说,云熙也知道他此番突然前来的目的让自己不要利用顾昔君对付陆家!
“为什么?这么多年,云氏一脉为了巩固滇洲中原的地位,拿去牺牲的人还不够多么?为什么还要把一个无辜的外人卷进来,尤其……”
云鄞听了云熙的回答,显得有些激动,纵身回首指向墙上的画像,转身加重语调说道“尤其,还是你喜欢的女子!”
云熙闭上了双眼,尽量使自己保持平稳的气脉。调理好呼吸后,他才发者颤音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如此这般么?”
一双疲惫且带着忧伤的眼睛缓缓再次睁开,看向云鄞,云熙眼角的皱纹早已掩盖了当年他肆意勃发的那股英发气概。
“你以为,我愿意来为了霸权去让陌生人枉死?我愿意违背良心,眼睁睁地看着身边认识的人、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这其中,甚至包括我自己的亲弟弟!
你看看你,为了练就邪术,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每日妖魔缠身、痛苦万般,抱憾一世!!!
可是我又能如何?我是云家家主,是必须要做取舍的!整个云骛、整个家族人的命运同一部分人的性命相比,换作是你,你会怎样选择?”
云熙越说,声音越高。以至最后,激动得完全的喊了出来。随之便全身瞬间没了力气,瘫靠回椅背上。
云鄞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在云熙的对面,静静听着,静静看着。
可当看到云熙说完后眼里不断打转的泪花时,心里的那个坎儿,终究还是霎时被一个叫做亲情的词汇冲得崩溃决堤,无以复加。
“就不能,当作她从未回来过么?”云鄞低下头,试探性的问着,声音显得更加沙哑。
云熙眼睛直直盯着地面,轻轻摇头“陆氏这几年因为暂且少了慕家与姬家的打压抗衡,草药和布匹的刀币往来在滇洲日益壮大。尤其是布匹,已渐渐有了取代云骛丝织的趋势。
你是知晓的,陆岚似乎也在私下偷偷研习了某种邪术,能够控人生魂。碍于你的存在,他才一直未敢对云家轻举妄动。可虎视眈眈的那种感觉,你我皆可感受得到!这邪术,闻所未闻,连你的独门夫子都未能破解。
顾昔君……她们既然能够毫发无损地从陆家买下的那几座诡山里轻易出来,说明有摆脱这种邪术的机会。而且你可看到了,他们竟然容貌未变,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况且,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两人这次归来之后,一直在暗暗打探陆岚的消息!这是个行刺陆岚的绝佳时机,所以我想……”
未等他说完,云鄞咬牙切齿地打断问道“所以,你想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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