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纣杵上下巴看着云衍,眉眼含笑“果然是瞒不住阿衍。”
说着,他另一手抬起,两指在脸前微微一拂,瞬间现出他原本那张乱人心魂的面貌。
“其实也没什么。”他说得不疾不徐“我只是暂借万安澈的身份在此寻个人。”
云衍皱眉“真正的万安澈在哪儿?”
帝纣笑笑,轻描淡写“死了。”
他根本没能离开北淮的战场。
在北淮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被绑了火油的箭矢乱箭射杀,全身上下除了执剑的右手外,没留下一块好地方。
北寰大军夜袭的时间路线被人告密,淮国埋伏重兵将北寰大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万安澈身经百战,何曾惧怕过敌人包围,最后依然是轻松扭转了局势,北寰大获全胜。
万安澈带着他手下两百精锐冲锋杀入敌军阵地,擒住敌军主帅副将,正欲回营时,却是没想过随他一同出征的裴小将军在蜀门关外的山道上设了埋伏。
跟在身后的裴小将军给了他致命的第一刀,冷眼看着他和北寰精锐们在火舌箭雨中崩溃瓦解,无力抵抗,全军覆没。
堂堂北寰精锐在火油箭面前如此不堪一击状若疯狂,万安澈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蛊,是北寰天师手中的蛊。
原来一向只管为皇帝炼药占卜的天师已然归顺太子一脉,而三朝元老裴将军的独子裴小将军竟也早就站好了队。
万安澈知道万安锦一向视他为威胁,可他并无意皇位,却终究是百口莫辩,怀璧其罪。
他断气的时候,身前聚起诡异黑雾,狂风乍起,黑雾化作一人,踏着尸山血海往前走去,源源不绝的火油箭矢突然像腐朽陈木般全数碎成了木屑。
来人对着裴小将军所在的高地拂袖一挥,便见裴小将军整个人重重从高处摔落在他脚边,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再听得几声若有似无的断骨之声,箭雨顿时停了下来,混乱的嘶吼杀戮声也戛然而止。
那人含笑对他说了句话虽是可惜,但你命该如此。
本尊需借你身份一用,作为交换,会为你妥善后事,小孩,且安心去吧。
话落,万安澈沉沉吐出最后一口气,再没了声息。
帝纣动了点手脚,让万安澈触目惊心的尸身恢复如初,心脉保持着昏迷状态,被随后赶到的舒王影卫找到。影卫把他带回营地,军医之言回天乏术时,帝纣掐着时间醒了过来。
此后,帝纣便用着万安澈的身份,随北寰大军班师回朝,面见皇帝接受封赏,而后以万安澈重伤的借口,交了兵符,散了权位,自请离京养病。
“我家营生太大,时常需我回去处理,万安澈的尸身带不走,只能借口旧疾复发糊弄一二。”帝纣转弄桌案上的朱笔“之前未曾同你明说,实在是怕吓着你。”
云衍瞪他一眼“吓着?你深更半夜对我动手动脚怎么不怕我吓着?”
帝纣挑眉,满面无奈“情不自禁,阿衍莫要气恼。”
“少废话,你到底为什么接近我?又是如何得知我就是云衍?”云衍冷着脸,这人说的话她真是一个字都不信。
帝纣笑笑“你现在这幅身子,是我让人给你安排的,自然知道。”
闻言,云衍突然脑子空白了一瞬,混乱了“等等,莫非你就是那一黑一白口中所说的界主?”
不至于不至于,太玄乎了。
“不是。”帝纣瞧着她此刻的反应,似是觉得十分有趣“我只是让他帮我做个壳子而已。”
云衍拍拍脑门,忽然走上前去扯了椅子坐下“壳子?你好好说清楚。”
“界主欠了我些人情。”帝纣突然抬手宠溺的摸了摸云衍的脑袋,云衍想躲开,却慢了一拍,只能梗着脖子僵在原处。
帝纣的声音徐徐缓缓,似在同她讲故事“阿衍,你在很久以前受了极刑,伤的很重,我只好把你放在此处养伤。”
她什么都忘了,只有他还记着。
云衍原本的身子其实也只是冥界做出来的壳子,用来养着云衍的神魂。
冥界给这个壳子也撰了生平,年幼丧母,流离失所,受人欺辱,会在最后两年苦尽甘来,但很快就死于非命。
为了掩人耳目,不能给她什么好命数,也不能太长久。毕竟擅自做出生人肉身用来将养神魂,这是逆天而行的大忌。
所以云衍无论怎么做,她的壳子在十七岁这年都会按着既定的命数,死于非命。就算不是连翘,她也会因其他人或者其他事而死。
因此,就需要一个接替的壳子,那便是冥界做的另一具肉身,索朗月央。
这是按着云衍本来的样子做的,冥界取了一抹命数极差的生魂放入,在云衍的神魂来前,先替这壳子走着既定的命数。
作为交换,这苦命的生魂完成任务后,便能再入生死轮回得个极好的命数。
但这壳子毕竟命数不长久,云衍只能借用短短几日,冥界就会收回。
然后,她要尽快回到她本来的躯体里,正是云衍几次在梦中瞧见的,那个在迷雾漩涡里的女子。
帝纣需要亲自来处理云衍躯壳与原身的接替,这其中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就借了万安澈的身份。
“你现在所用,并非再是冥界所制的尸壳,而是你原原本本的躯体。”帝纣解释道“之前你心脉的剧痛便是因你神魂未能完全与原身融合,擅自动用冥界死气,多少会有些不适。”
云衍半信半疑,但她模糊的记得之前那个梦里,自己飞身朝着漩涡深处那女子而去,而后便意识空白。
醒来后发现自己五感都灵敏了几倍。
再联想帝纣所说,她不敢断言帝纣是不是在诓她。
可他竟能让冥界为他办事,有如此骇人的身手,又如何用得着诓她什么?
但若都是真的,她所经历的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那她的悲愤,欢喜,不都是假的么?
“我想不明白,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何要为我如此大费周章?”云衍满心困惑,脑子乱成一锅粥。
帝纣笑意温柔,那双惑人的眼直直瞧着她“阿衍,不要装糊涂。”
“你知道的,我为你如此折腾,到底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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