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
潇挽躺在某棵高树上,打着呵欠。
真正的高手,不在乎所谓的手底下见真招的,同绪风说过的另算。
木叶萧萧下,是潇挽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枝桠。
枝桠上绿中带黄的叶子便被她这一施加的外力给催了下去。
树下无人。
她在等一个人。
柳无色?
柳无色可不够她看的,那小子就是个没长大的小毛孩子,早些回去洗洗睡吧。
她很清楚高墙外是等待结果的老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趣之人。
不过,她理解这种心态,无趣的人生里总该找些事儿来做做,比如说看两个贼抢个“贼王”的名头。
她更清楚,高墙里是故弄玄虚的平静。
燕南渝不是个简单的人。
潇挽不怕王府中人发现了她,因为她知道燕南渝老早就把她和柳无色的行踪收入眼底了。
想来,柳无色那个脑袋被拷伤的小毛贼正在疯狂地钻着房间翻找箱子柜子吧?
她对绪风和柳无色之间的秘密谋划没多大兴趣,最多就是叫柳无色放放水,全了她的面子罢了。
这种面子,她是不会拒绝的。这不算是占便宜,这应该算是神捕大人好不容易转了心性,突如其来的温柔在一如既往的浅浅淡淡里开了一朵使人惊喜的花。
但是,她想错了。
柳无色并没有满地乱跑。
他在云岫的屋子外踱步。
“一。”他巧妙地跳起,落下,足尖旋了一个圈儿。
这阵法就像孩童过家家酒似的,对他来讲,轻松至极。
“二。”他的袍角与靴子轻吻,下一秒,又各奔东西。
柳无色踏在了墙上,一蹬,借力到了院子中,站了约摸半刻钟。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三。”那个时机按照他的设想出现了,他勾了勾唇,想着得来全不费工夫。
脚步轻移,左三,右五,小腿儿往后一踹,乘风直直砸进了屋子里。
“云姑娘。”他连连滚动,撞开了卧房的门,蹲身,咧嘴一笑。
然而,卧房之中空无一人。
他的方才他隐隐看见的昏黄灯火映衬出的身影是假的。
又被摆了一道。
柳无色怎会知道,云岫正在梁上抿唇偷笑。
世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找到了她就等同于拔了头筹?
柳无色搔搔靴子,怎得这般的痒。
他又不能在别人的屋子里脱了自己的靴子。
心里一紧,难不成是他在等待阵法推移的那个时机被人算计上了?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痒还没过,又痛上了。
如针扎,如蚂蚁咬,一针一针,一口一口。
“嗖。”
窗户纸上有一个小破洞。
柳无色估摸着这个小破洞应是有一枚石子的大小,是从屋里飞出去的,还是屋外飞进来的?
适才他在抓痒痒,没心思去想这个洞是如何破的。
烛火熄了,被那个破洞里窜进来的一线风给吹灭了。
又起了一线风,直击他的眉心。
他怪叫一声跳开了。
“别装神弄鬼。”柳无色大喝一声,手上一划,火折子燃了。
他的手避着风,围住了这点零星火光。
“嗖。”
他手中的些微火光没了。
柳无色觉得自己像被人推进了冰窖里,冻得他不得动弹。
他颤抖着手,试着再燃了火折子。
不出意外,火光又灭了。
“云姑娘,你在这里吗?”
他的心“咯噔”一跳,回首之时,卧房的门合上了。
“云姑娘……”他的声音渐渐弱了,总是叫喊着让别人害怕他的少年终是有些怕了,他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想挪到木榻处看看拱起的缎花被下是否躺着一个熟睡到听不见声音的女子。
柳无色感觉脚上被灌了铅,拔不动步子。
他的长鞭悄无声息地到了手中,紧紧攥着,担心着下一瞬便要毫不犹豫地挥出去。
在他离卧榻只有三尺远时,他扬起了鞭子,为自己壮了壮胆,清清喉咙,喊道“云姑娘?”
回应他的只有从那个小洞里不住往里钻的风带起的尖啸声,小洞越来越大,沉寂的夜色就快要撑破那个窗格子了!
这就是……报应吗?
爱吓唬别人的自己遇上了另一个狠角色,只觉是必定轮回的因果,他开始后悔之前一个劲儿的将自己裹上了让人害怕的伪装。
突然而起的是短促而尖利的笑声。
自缎花被下传出的。
柳无色哆哆嗦嗦地探出手,以鞭子前端挑起缎花被一角。
“啊——”
凄厉的叫声响彻了整个寂夜。
柳无色跌坐到地上。
慢慢蠕动,往他而来的是半截身子。
白色的亵衣下淌着殷红之色。
柳无色的牙齿都在打颤。
他看见了披散的发下惨白的脸,惨白的脸上是一对只有白眼仁儿的眸子,眸子下还有顺着脸颊流的血迹。
“别,别过来。”
他连连往后退。
而后那半截身子以云岫的声音平缓地说着“柳公子,信笺就在妆奁之中,待我给你取来,我走得有些慢,请见谅。”
“……”
被恐惧攫紧了心脏的柳无色已然忘记思考。
他的手指搁在上下牙齿之间,稍不注意便嗑上了自己的指头,又是吃痛后的惊呼。
那半截身子蠕动了一会儿便不动了。
蒙络伏在冰凉的地面上强忍着笑。
而柳无色只能见到那张惨白的脸朝向坚实的大地,双肩抽动。
“……”
他的脑子忽然灵光了起来。
他厉声道“你吓我?”
“你怎么不怕?”满脸是鸡血的蒙络稍稍弯腰,看进他的眼底,想要在其中找出不一般的紧张与慌乱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法子着实不错。
蒙络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了一把绢面的扇子来。
“你……”
还未待柳无色说完,蒙络已扇动了那把扇儿,上面凝着的痒痒粉随着扇儿轻晃到了他的身子各处。
蒙络咧开嘴,森森白牙就着她手中火折子的点点光亮刺着柳无色的眼。
“你怕了吗?”
听着蒙络朗声问着柳无色,云岫在梁上翻了个身,平躺着,等待下一个闯进屋子的人。
一声长吟,自丹田而起的啸鸣,有撼动山林之势。
云岫蹙额。
这人要故技重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