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许晏拧着眉,开口问。
笑起来有点吓人。
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忘记了,不过我有好好藏着那张名片,等我给你找出来……”
作势在牛仔裤侧面口袋上摸索一阵,摊开手掌却只有空气。
明恬眼中闪着光,笑盈盈开口“我早就给扔了,骗你的,好玩吗?”
许晏“……”
小姑娘向来是个见好就收的人,知道在某人面前非得故意卖乖才能有糖吃,索性就把这个话题扯远。
“许晏。”
“嗯?”他说。
“你喜欢我么?”
这话她很早以前就想问,却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莫名丢掉了这个时机。
这会再说出来,竟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眼前也泛起一股朦胧的雾。
记忆里那副深刻到疼痛眉眼忽而在面前放大,除却衬衫是黑色的,眼神的温度却逐渐熟悉起来。
明恬抬下巴的时候,无意识踮脚。
“喜欢。”他眯着一双眼,眼尾拉得狭长。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只要你愿意,老子把这辈子的温柔都给你。
像是顷刻间去掉了岁月割出来的那道鸿沟,精神上无比契合的两人,终于相拥在一起。
明恬两手揣兜,心情很好的样子走在前面。
另一个女孩则小娇妻般的娇柔状慢吞吞跟在后面,鸭舌帽越压越低。
很难想象,这个浑身裹着黑色运动服的人,是之前那个嚣张不可一世拽着闺蜜来寻仇的那位。
没出公司门,明恬就忍不住一把摘下小溪的帽子。
问道“怎么的,在人家上班的地方腻歪半天,现在才知道害羞了?”
说话的时候,旁边有人指指点点,小声说着些什么
“刚才过去那个是不是许总女朋友?”
“哪个,戴帽子那个?”
“哎呀,你咋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竖着马尾辫贼漂亮的那个,刚才听三十楼的人说看到许总和人家小姑娘在走廊里亲热半天,后来被人注意到才拽着进了自己办公室。”
有人义正言辞的纠正“什么小姑娘,该叫老板娘喽!”
几人心照不宣的点头,脸上八卦的笑意却愈发强烈,“对对对!老板娘!”
听到这些,周小溪也挺直了腰板,先是没说话。
拉起明恬的一只手往外赶。
小道消息传得极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公司门,明恬一只脚钻进环形玻璃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群人异口同声
“老板娘再见!欢迎下次再来!”
这次换成明恬捂着脸,把手里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
好在来时穿着平底鞋,不然鞋跟早就被她踩断了好几回。
“可以啊小恬恬,这么快就笼络了这么大一个公司的民心,说说吧,怎么做到的。”
明恬听到这样一句意有所指的反问,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的睨她一眼,“有人可是昨天晚上喝醉酒,信誓旦旦的要让肖由跪在她跟前喊爸爸,现在这人却满脸通红的出来,说说吧,他是怎么做到的?”
周小溪“……”尬笑始终停不下来。
得,小祖宗,你还真是我小祖宗。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误会。
肖由在公司的酒会上,同别家公司的经理在工作问题上聊了几句,别的什么都没说。
就让某些好事之人看在眼里,绿茶婊想出最恶俗的套路,先让“正宫”给她扫清障碍,因此挑拨离间肖由和周小溪之间的关系,然后自己再像朵解语花似的凑上去一顿安慰。
小算盘打得挺响,偏偏肖由这种钢铁直男一心想着怎么把女朋友劝回来,更别说正处在心烦意乱的关头。
别说是解语花,狗尾巴花都未必能让他看上一眼。
周小溪在路上和明恬说了这些事。
两人在地铁里差点没笑翻过去,明恬甚至有点岔气,捂着肚子问“那解语花最后怎么样了?”
“喏。”周小溪翻出手机,把别人刚传过来的一张人事信息变动表给她看。
右上角挂着张照片,正是刚才在出电梯的时候跟在肖由身边那位女秘书的模样。
比真人看上去更端庄,脸也小了不止一圈。
“切,想跟我抢男人,我跟肖由认识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蹲在哪个旮旯里玩泥巴呢!”
满脸不屑。
说是人事信息变动表,其实就是公司单方面的解除和那人的雇佣关系。
这种没有任何原因,一言不合便解雇,还能让对方找不到任何赔偿理由的霸王条款,也就只有在许晏公司里能够碰到。
明恬看到这个才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公司里的员工都是看上去一副懒散的模样,办起事却绝对的利落。
有那样一尊惹不起的大佬在上面压着,小事不放在眼里,一旦触及人格问题或者底线,便只有解雇这样最后一条路可走。
明恬笑着用手指着电子表格的时间“你看,我说的吧,肖由他才没有脚踏两只船的心思。”
表格是在昨天晚上建立的,他们今天碰面那会,估计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周小溪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把手机攥在手里。
忽然眼睛一亮,开口道“对了,许晏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还不告诉我?”
明恬“……”
“这,你听我给你解释……”
耀武扬威的那点劲顷刻消失。
许氏总部。
顶层办公室。
平日里冷清到连蚊子都不愿意进去,此刻却异常热闹,足足有十几个人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透过磨砂玻璃能看清里面人的轮廓。
却无一例外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新闻部,公关部还有宣传部的主管站在最前面,没人手里都捏着个平板,不忍直视其上乱七八糟的报道描写。
虽然有些事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但毫无征兆的被人捅出来摆在台面上,实在是不好看。
“全给我滚进来!”里面的人终于松口。
他们自动排成两排,整齐划一的挨个进了这间办公室。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来的人无一不是摆出苦涩纠结又无奈的样子,领头的那个则将自己手里的平板递到许鸣杰眼前。
“董事长,那些照片现在已经被网上的营销号转发上千次了,如果把微博用户算上,这会已经破亿了。”
他们就算想要删除,或者挨个递律师函,也是来不及的。
面对确凿无疑的证据,他们再想进行有力的反击,也是徒劳无功的。
“还有,最初上传照片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里面的当事人都用匿名采访的方式录有证词,所以,您看如果可以的话,不妨开个新闻发布会……”
许氏的新闻发布会召开,大多是在并购公司,或者进行重大项目决策竞标的时候。
许鸣杰脸色铁青,“开新闻发布会?主题是什么?澄清许氏集团董事长私生活一切正常,与这些女人并不存在特殊关系吗?”
“亏你们想的出来!”
“办法,我要的是解决办法,把传播照片的源头找出来,让那个人亲口证实一切是针对我的诽谤!你们听清楚了吗?”
最先递上平板那人又把手缩回来,“听清楚了。”
拜托,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真的,只不过是被人曝光了而已,谁让您当初不小心呢?
这话他们可不敢说出来。
许鸣杰气喘吁吁的发泄完满腔情绪,一阵敲门声传来,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
半晌才开口进来。
一个文质彬彬的人平静走到他面前。
众人一见,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是李秘书,只要他在,董事长应该就不会像刚才那么生气了。
可伴随着众人期待的一句话,像是放慢速度,从他们认为是救星的那个人嘴里蹦出来
“董事长,这是我的辞职信。”
许鸣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也在片刻内清醒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李秘书板着一张脸接着说“当初我是受人所托来您身边办事的,现在功成名就,完成任务后也该回去了。”
许鸣杰满腔怒火的看向他“这些照片是你……”
接连咳嗽许多声,可那个向来以他为重的人现在却摆着副笑意,目不斜视的将手里的辞职信放到他面前的办公桌上。
被人从身后捅刀子的感觉,还真是可怕。
许鸣杰现在算是尝到自食恶果的滋味。
是了,能够插手清理他私生活痕迹的,只有宋秘书一个。
能够在夜里拍下这些高清照片的,也只有他一个。
许鸣杰想,自己还真是个傻子,居然会被身边最信任的秘书欺骗这么长时间。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事已至此,您问这些不也是徒劳吗,董事长?”
此刻从他嘴里念出的称呼及其讽刺。
“对了,有人还想让我转告您一句。人要有承担错误的本能,你该多腾出些时间用来检讨自己曾经的过错,而不是耗费在女人身上。”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轻飘飘的离开了混乱的现场。
只剩下一堆主管人员面面相觑,盯着桌上的那封信欲言又止。
“滚!都给我滚出去!”
许鸣杰双手撑着桌面,眼中像是能喷出火来。
半晌,才恢复平静,不过神情中更多是不甘和怨怼。
桌面上那台电脑显示屏上只有孤零零一条曲线。
原本上升的趋势却在某个转折点骤然下降。
不用说,许氏的股价正在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趋势下降,造成这种状况的也就只有一个原因——
那些令许鸣杰,许氏当家人身败名裂的照片。
打开手机,不断推送的新闻底下,是成千上万条讥讽意味十足的评论。
许氏董事长在妻子离世的十几年里,是完全好老板,好父亲的形象,突然传播的大量照片和那些针对性极强的文字描述,已经将他从神坛上彻底拉扯下来。
等待他的,只有社会公众的讨伐。
还有就是,许氏所面临的的惨淡前景。
最后,他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一串号码。
明恬在中途送了小溪去上班,离开杂志社的时候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走到自己小窝门口,取出钥匙,开门进屋,又把门关上。
楼道寂静一片,除了窗口窜出的风声。
尘埃落定之际,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
娇娇小小的一个人,单手扯了把椅子放在门口,穿着粉色拖鞋的一双脚踩在上面,对着一处小黑点。
举起右手,竖起中指。
监控器最后的画面是出现在一堆凌乱且脏的环境中,从上一秒的镜头看,顶部的圆形轮廓,该是个垃圾桶……
垃圾,就该配垃圾。
霸气的拍拍小手。
许鸣杰坐在许氏总部的员工餐厅,靠窗的位置。
从前按照他的身份地位,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踏足这里,每次检查也不过是象征性的,在镜头前做样子罢了。
但他同样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被万人站在舆论制高点踩踏嘲笑的时候。
对于他来说,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许氏总部,至少里面的人还都听命于他。
许鸣杰一天没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他就还是能在金字塔顶端呼风唤雨的人物。
来人踏进这方空间,第一眼注意到那个“蜷缩”在窗边的背影。
斑白的头发看着颜色更浅了些,有些事对他打击真的算不上小。
“听说你找我。”
许晏迎上那束复杂深刻的目光,却没半点惧怕后悔的样子。
妥妥的置身事外。
更让人恼火。
盯着同自己格外相像,却显然遗传没有自己那分狠硬姿态的脸。
许鸣杰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坐吧。”语气不明,听上去又不像是生气。
许晏挑眉,同他对视,随手扯了把椅子做他对面,淡淡开口道“你那位任劳任怨的秘书呢,怎么今天不见他?”
煞有介事的朝他身后张望,神色竟透出些许失望。
又继续猜测“还是说他办事不利,没能第一时间把你洗白,一怒之下就把人家赶跑了?”
对面的人似乎很抗拒他欲盖弥彰的视线,把头转向窗外,不发一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