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红英被黄文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帐子里。
“蒋家姐姐,你可是被那头巨狮给伤了?我去给你找大夫来。”黄文秀说着就要急急忙忙地出帐去。
“不用,我没受伤,就是脚有些肿了,待会子敷一敷就好。”
黄文秀见她神情有些低落,见她也的确没什么外伤,这蒋家的姐姐素来脾气就不大好,她可不敢惹。
“姐姐,是那两位殿下救了你么?”
想起林子里赵琰那与雄狮鏖战的背影,蒋红英不禁脸上一红,可接着一副画面就涌入了脑海,他纵身一跃跳到那棵高高的榕树上,伸手揽了那小郡主在怀里……
想到这里她不禁眉头一皱“是,也不是。”要说他救了她也对,可树是她自己跳的,她很确定当时她若不跳,他可不会抱自己下来。
“什么叫是也不是?”黄文秀有些迷惑道。
蒋红英正心烦意懒,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蒋家姐姐,我是安青和,不知姐姐可还安好?”帐外传来一道声音。话音刚落,帐帘子就被人给掀开了。
“姐姐,你可回来了。不知有没有受伤?”
今日她被宁王殿下的那只黑东西给啄乱了发髻,连衣裳都给啄破了,本想着还糟心至极,哪里知道她回来后林子里竟发现了狮子,如此想来还是自己命大,安青和心里不禁有些个庆幸。
“我无事,多谢妹妹挂念。还好两位妹妹回来的早,否则还真不好说。”
“哎,那个小郡主可有受伤?”安青和问道。
蒋红英听到她在打探沐沁雅后,峨眉轻蹙,有些不虞道“若是妹妹担心那小郡主有没有受伤,那就烦请妹妹去郡主那里。”
听着蒋红英声音微冷,安青和微微一笑“姐姐这是说哪里的话,我跟她又没有什么交情,怎会担心她?我巴不得她被那狮子吃了才好呢!”
黄文秀听着安青和嘴里怨毒的话,吓了一跳,出声提醒道“安家姐姐,可要慎言。”
蒋红英倒是秀眉一挑,颇有些兴味地问道“那小郡主可是哪里得罪了安妹妹?”
“今日林子里我看中了只猎物,她在我前面,不过我出手快了些,吓了她一下。谁知这个郡主脾气倒是不小,回身一箭,就朝着我射了过来。”安青和冷哼一声,心里恨极,可从来没有人这样下过她的面子。
“啊?那可有伤着姐姐?”黄文秀大惊失色,这郡主怎地这么蛮横霸道。
“没有,那箭是贴着我脸颊飞过去的。她敢么?我哥哥是武威大将军,她不过就是云南王府的一个弃子,要是伤着我,她会有好果子吃才怪!”
蒋红英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喝了口,借此掩住了眸中的讥讽,这个安家的女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恐怕是她出手在先罢。武威将军不过就是近些年在京中兴起的新贵,根基还浅着呢,可她眼下就在这里自吹自擂起来,可见这个安青和也是个蠢货!
“那安妹妹手上的乌青是何缘故?”蒋红英瞥了一眼安青和手上的啄伤,放下茶杯,问道。
安青和猛地把手缩了回去,面露尴尬,脸色一阵涨红,有些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就是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
“安妹妹,我拿你可是当自家姐妹相待的,你有隐情,直言不便就是,何故要在这里吞吞吐吐的,莫非是信不过我们二人?”蒋红英拿起引枕放在背后,斜靠在榻上,语气懒懒的,似是有些漫不经心,可到底还喊了三两丝埋怨。
被人戳破,安青和有些讪讪,这个蒋家的女郎一直是她诚心想要结交的名门闺秀,她可不想因为此事惹恼她,否则那之前的接近讨好不都白白作废了么!
“这伤,是被宁王殿下的那只黑东西给伤的。”
“那只海东青?是为何?”蒋红英问道。
安青和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那小郡主走了后,那黑东——那海东青就从天上飞了下来啄伤了我。”
蒋红英面露狐疑,海东青这东西若是凶狠起来,恐怕眼前这女郎早就没命了。忽然,那日观台上的的一幕涌入了脑海,那只海东青好像跟那小郡主甚是熟稔,可是宁王殿下豢养的海东青怎么会跟那个小郡主相熟呢?蒋红英百思不得其解。
倏地,她眼睛一亮,接着问道“是那小郡主跟你起争执在先,那海东青伤你在后?”
安青和点了点头。
原来那只海东青是为了那小郡主才啄伤的安青和。
“那宁王殿下可是在场?”
“他是之后赶过来的。”
“那他可说了什么?”
“他说是他豢养的东西,轮不到我做主什么的,还说要找就找他。”安青和实在不明白蒋红英问这么多做什么。
明白了,怪不得宁王会理也不理她,怪不得他会去抱着那小郡主下树,原来他们两个人有私情啊。可是那晋王殿下是个怎么回事儿?他可是盛京里出了名小霸王,不害人就不错了,竟还上赶着救人?
接着她又联想到之前那小郡主被撞车,就是因为这两位殿下相护才将那陈淼给送进了家庙里的。蒋红英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不禁冷笑连连,这小郡主当真好大的手段,竟是把着两位殿下呢!
这也就解释的通了,为何今日两位殿下会在猎场上当众打起来了。
“安青和,给你句劝告,最好不要去惹那个小郡主。”
安青和正要问为何,就听见帐外传来了一道声音“蒋家女郎可是在内?我姐妹二人方才在看台上瞧着蒋女郎仿佛是受伤了,特意过来看看。”
蒋红英笑了一声,暗道瞧瞧她这里今儿个可真热闹!一个两个的都赶了过来,来看她?哼!她今儿倒要瞧瞧这些人到底是要作何?
“两位妹妹能来,我感激不尽,红英腿脚不方便,二位妹妹快些进来吧!”
云瑶云晓打了帘子进来,一看帐内竟还有其他人。云瑶笑着福了福身“多谢蒋女郎昨日为家妹仗义执言,本是应当当面道谢的,如今听说姐姐在林子里受了惊吓,心里有些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看女郎,还望女郎不要嫌弃我们叨扰。”
这个女郎倒是个八面玲珑打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昨日她可不是要帮她们,只不过是看不惯那个郑兰秀罢了。蒋红英笑道“妹妹可是多虑了,快快坐下吧。”
“蒋家姐姐,你今日可是在那林子里遇上了狮子?那狮子长得什么模样啊?吓人么?”
云晓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向对面之人问道。
云瑶冷了脸色斥道“晓儿,不得无礼。蒋女郎刚刚受了惊吓怎还能再提起这些。”云瑶一脸歉意的看向蒋红英。
“这没什么,在林子里我是遇上了那头狮子,啊,不对,是两头。那东西长得足有一丈多长,在你边上吼一声把人都能给震聋了,那眼睛目露凶光,盯得人浑身发冷,哦,还有它那爪子要是抓在人身上,估计得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人要是落在它的嘴里,就它那獠牙,估摸着连块骨头都没法剩下。”
蒋红英一阵子描述,听得几位女郎连连惊叹。能从那林子里活着出来真不容易。
“那是哪位殿下救得你呀?可真是厉害!”云晓问道。
“宁王殿下。不过——”蒋红英一顿。
“不过什么?”云晓急急问道。
蒋红英淡淡一笑,接着道“瞧着这宁王殿下对那小郡主倒是挺上心的,亲自从那树上将人给抱了下里,还一路载着护送她出了林子。”
云瑶听着心里一沉,难不成是真的?
云晓不信这些“我瞧着应该宁王殿下见姐姐出身将门能自己应付,才会如此的。”
蒋红英眼睛一瞟,轻轻道了句“你真的这样觉得?昨日那只海东青你可瞧见了?那可是宁王殿下的豢养的,凶猛无比,比之那些大虫,狮子都不遑多让,怎会对一个小女郎毕恭毕敬的?我自将门出身,见识过那东西的厉害,那东西除非任你为主,否则怎会听话?”
云瑶微垂着眸子,敛尽了眸中思绪。只是袖中被攥着的帕子皱得不成样子。
安青和此时突然出声道“原来姐姐不让我去招惹那小郡主,就是因为这个。哼!小小年纪,她还没及笄罢,就这么——简直是个狐媚子!”
“这话儿你在我这里说就可以了,出了这大帐,你最好还是管好你那张嘴,免得惹祸上身。要是让晋王殿下听到了,小心你的小命儿,你可还没忘了那个李女郎罢?”
安青和瞪大眼睛,道“这又关晋王殿下什么事情?!”
蒋红英冷冷笑道“你以为晋王今日为何会入林,他又为何会跟宁王殿下打起来?我从小就在京中长大,可从没有见过他去帮过哪个女郎呢!你们回去自己好好想想罢,今儿个我也累了。”
说罢她便按了按额角,眯着眼靠在榻上,仿佛睡了过去似的。
大帐里几人一看,自是知道她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也没多留就纷纷出了大帐,只是每个人心思各异。
见她们都走后,蒋红英睁开眼睛,嘴里嘟囔了句“那宁王怎么会看上她呢!”
自从回到大帐后,沐沁雅就一言不发。云曦和云晚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还以为她是被吓着了。
躺在床榻上,思绪有些烦乱。赵琛那句“你一定会后悔的”此刻一直荡在耳边,真的会后悔么?渐渐地她眯上眼睡了过去。
天色渐晚,月儿早早地挂到了天上,赶走了天地间最后一抹亮色。
睡梦中帐外传来一阵啸声,不过这回离得大帐有些远。
她缓缓醒来,向帐外望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雷电隔一会子就叫上一声。可是叫了这许久,也没瞧见个人影。它有些沮丧。
正要张开嘴巴再叫,就见远远的灯火光照里走来一个人,雷电呆了一下,一喜,闭上了大张的嘴巴。
沐沁雅走到它面前,问道“说罢,什么事儿?”
雷电朝着小清河的方向低低地叫了一声。
“好吧,我知道了。”早些说清楚也好。
小清河一如既往地清澈见底,星光熠熠。只是今晚她的心情却与那日迥异。
看着站在眼前这高大的背影,她一时有些默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赵琰转身,对着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夜不会来了。”声音温和,似带着一丝无奈。
沐沁雅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叹息一声,说道“今日是我莽撞了。不过还好,父皇——”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罢。”沐沁雅闭着眼睛,一股脑儿地将话给说完了。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不敢去看对面人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出声道“沁雅,我记得今日我跟你说过。我这个人一旦做事,不做则已,做就要做成。你当初既然没拒绝,今日我就不许你退缩。”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只是平静无波,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她抬头看向他“我只是一个质子的身份,我们的明日我看不到,抱着深切的希望,我害怕到时候迎来的是巨大的失望。你知道,我在盛京过得并不安稳,我每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我怕我连累侯府,又怕自己护不好西南。直到今日我才发现,你,我要不起。我担不起我们之间事情败露之后所带来的后果,我担不起。”
说到最后她哭了起来,当初成为质子她没哭,与家人远离她没哭,如今她却哭了。
听着她有些压抑的低泣声,赵琰一慌。
他走到她面前,抱起她走到那块巨石旁,让她站在上面,仰起头对她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语气不好。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会处置好。只是,沁雅,像我们这种人谈感情本就奢侈,可若是遇到了那个契合心意的人,为什么就不能争一争?”
“你喜欢我么?”他问道。
沐沁雅一怔,她的手抚向了他的脸,犹如松墨般漆黑而硬朗的剑眉,幽深却满怀深情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微微抿着的薄唇,这是一张刚毅俊朗的脸庞。他在外人面前冷肃自持,却只在她面前展现这一面,她怎么会不喜欢。
她低低嗯了一声。
赵琰朗朗一笑,声音也不复刚才的清冷,透着一股子道不出的欢喜“那就好!”
话音一落,他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拉下她的身子,仰起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不是浅尝辄止。
两人从未这么亲近过,她的心砰砰直跳。
他怎么能这么放肆,他的舌追逐着她的,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得沉醉在他的纠缠之下。
由温柔到急促,她有些受不了了。伸手不断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想以此摆脱这个令人心慌意乱的窘境。
终于他放开了她。两人额对着额,鼻尖对着鼻尖,呼吸有些急促,彼此缠绕。
等回过神来后,她猛地推开了他。
她有些郁闷,她不是要过来撇清两人关系的么?怎么两人关系好似还近了一层。
看着她羞红的脸还有脸上那股懊恼的神情,赵琰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赵琰将她从巨石上抱下来,两人走到河边坐下“以后不许再说今夜这种话了,要知道一个月前你既然没拒绝,从那以后你,就没退路了。”
沐沁雅偏过头看向他,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看上我的?”
“为什么这么问?”他嘴角含笑,脸上的笑意衬得他的脸格外的眉目舒朗,风采俊逸。
这人长得真好看,沐沁雅心道。不过就是平日里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容易让人震慑于他的威势而忽略他的容貌。
她轻咳一声,壮了壮自己的胆气,道“你今年都二十了罢。”
“怎么,你这是,嫌我老了?”他凑了过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不过眸子里满是笑意。
她急忙摆手道“怎么会!”
他终于撤回了倾过来的身子,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轻咳一声,道“那个,就是觉得以你的年纪早该就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其他人。要不是遇见你,我这辈子恐怕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虽然这话未必会是真的,可她心里还是免不了一甜。
“明日就得启程回去了,以后不得让血杀和影杀离开你一步,听到了么?”
听着他的嘱咐她乖乖地应了一声。这次秋狩她没让两人跟着,毕竟这次围猎,猎场上可少不了高手,万一他们要是漏出马脚,传到了元武帝面前,恐怕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沁雅你记住,以后万事有我。你不用做什么,你只需护好自己等着我就好。”
“好。”
“有什么事情你让影杀给我传信儿,给奚光也行。”
“好。”
“恩——若西南有什么变动我自会告诉你,我既然护着你,也定会帮你护着你父兄的。”
“好。”
“还有,明日就要回去了,好好照顾自己。”
“好。”
沐沁雅垂眸一笑,这样好的他,她不想放弃。就像他说的,为什么不争上一争。
“我家人都叫满满,这是我阿娘给我起得小名儿。”
“好,我送你回去罢,满满。”
云晓在帐里走来走去,忽的脚步一顿“我才不信呢!可定是那个蒋女郎弄错了!”晋王殿下怎么会?一个质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别在那里晃来晃去了,晃得我心烦!”云瑶有些恼道。
“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么?怎么这会子想不出法子来了?”
“想法子?哼!”云瑶讽笑一声,“就算不是那小郡主,也自会有高门贵女。我问你,你在这里急得焦头烂额,那晋王殿下可识得你?他可还记得你是何模样?”就像自己,那人连见都没见过她,她却已经是一颗芳心暗失。
云晓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她也知道云瑶说得是对的,“那我能怎么办?我之前倒是想法子接近过,可——对了,那个小郡主!”云晓眼睛一亮。
云瑶看了云晓一眼,这个妹妹也并不是脑子不好使么,至少她想到的这个法子已经是目前最好的了。的确以她的身份要想接近那个人太难了,可眼前却有有一条捷径。她要想看到他,当面对他说上句话,就只能通过那个人。
翌日。
圣驾先行,其后车驾纷纷,为期两日的秋狩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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