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红英走后,云曦一阵子絮叨“今日这蒋红英可真是转了性子了,她居然对满满你和颜悦色的,真奇怪。”
“我也是第一回见她不是用一副鼻孔对着人呢!她姑母是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在后宫里可谓是分庭抗礼,她高祖又是上柱国大将军,如今的蒋国公府也是一家子将门,深得圣上重用。从前哪怕是对着陈淼,她都没给过陈淼一点儿面子。今儿个的确是有些奇怪。”
听着云曦云晚两人的絮叨,沐沁雅心下一笑。这女郎是将门出身,肯定认得海东青,甚至说不定还认得这海东青是赵琰的。无利不起早,有所求才会和颜悦色。
这盛京里人啊,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副小算盘,也就自己身边的这两个小女郎,心地纯澈。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刚刚雷电飞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小女郎可是都挡在了她前面打算护着她的。恩——心里暖暖的。
猎场上,鸣锣连敲三声。
围猎要收场了。
这是看台上的女眷们俱都站了起来,看向场中。
一个个回来的郎君身后头拖着不少猎物,有野鸡,野兔,野鹿,还有狍子等等。
“陈家郎君身后居然拖了一只狍子!”
“你看信王殿下身后还拖了一头母大虫呢!”
“海郡王身后居然足足有五只鹿呢!”
…………
女郎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场上郎君们的战果,热情地好似是自家兄弟光耀门楣了一般。
“半个时辰后就是骑猎了。上场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呢!我哥哥也在列!”云曦骄傲道。
沐沁雅闻言不禁摇头而笑。这个云曦对自己的哥哥简直就是崇拜到了骨子里。她真是有些替云曦未来夫君担心,有云暄这么个优秀的大舅哥在,那压力得多大?
这回上场,不是鸣锣,而是擂鼓。
战鼓声声。
即将骑射的郎君们也都一个个地往场中走去。
这么一瞧,场中的人她倒认识不少。
赵琰骑着追风行将出来,他的上空还旋飞着一只海东青,是雷电。今日他身着黑色武贲蟒服服衬的他窄腰宽肩,遒劲有力,有一种野性不羁的美感。沐沁雅的心微微跳了起来。他行猎是原来是这副模样啊。
与赵琰不同的是,赵琛今日着了一件大红色的飞鱼蟒服。站在猎场中尤为显眼。真是!这人还真是敢穿!这烈烈的红色,应着他那绝艳的脸庞,骑着通身雪白的的卢上场时,倒是引起了不少轰动。也是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他这样的妖孽生来可不就是要祸害人的,沐沁雅心想。
云暄照旧一身白色,那白色的武贲服着在他身上,虽然没有武将身上那通身的气势,倒也是玉面皎皎,风姿独秀。
还有就是秦元朗了,他今日跟往常的着服没什么两样,还是一副英气勃勃的样子。在他旁边的就是刚刚射箭救了圣上的薛邵,此刻也是威风凛凛地立于马上。
再后面一排的人,她就有些不太认识了。不过也都是些差不多大的少年郎君,反正都是些年轻气盛,精力旺盛的高门子弟,想来也是马背上的常客。
赵琰似是若有所觉,朝着看台上的沐沁雅看了一眼。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目光就这么在空中相会了。看着他看自己的眸光里有着晶亮,沐沁雅一阵脸热,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砰砰乱跳。
在他有些炙热的目光下,她怕被旁人看出端倪,只得将头微微偏向了一旁的云曦,避开了那道逼人的视线。
赵琛瞥了一眼身旁的赵琰,顺着他的目光向看台上看去,没瞧出什么端倪。“怎么,六哥如此瞧不上我们?就要开场了,这会子居然还在分神!”赵琛冷笑道。
赵琰收回目光,微微笑了一声“七弟这声六哥,久违了。”
赵琛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个。“六哥”,小时候他也曾常叫的,只是后来,变味儿了。
“今日,你又带着这只家伙?哼!这样可是胜之不武!”赵琛瞥了一眼头顶上那只讨厌的黑家伙,说道。
闻言赵琰一笑“谁让你不带!上了战场,还嫌对方带的武器多,你毛病还真不少!”
赵琛一噎。冷哼了一声。
秦元朗有些兴奋地等待着开场。
听着六哥跟赵琛居然还闲聊起来了,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嘿!打打猎还能促进兄弟感情?
瞧着身边这个圣上面前的红人,要不自己也去热络热络?
“薛指挥使,今日瞧着精神不错啊!”
“还行。”
“薛指挥使今日的那一箭射的可真是精准!”
“还行。”
“薛指挥使身上的那把饕餮纹八面宝剑可是当世八大名剑之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还行。”
秦元朗…………
跟薛邵聊天,秦元朗算是明白了一个真理,原来有的人是真的不适合聊天,他们是真的会把天儿狠狠地往死里聊。他是真的佩服这个薛指挥使,一句“还行”就能走遍天下,怪不得人家能成为圣上面前的红人呢。
战鼓响了三通。
旗令官一声令下。
一个个的猎手们骑着战马就奔了出去。
赵琰一马当先,骑着追风就钻入了林中。雷电啸叫一声,也紧紧地跟了上去。一匹匹战马狂奔入林,惊起了林中一群群飞鸟。野兔,野鸡,野鹿,狍子等顿时乱撞做一团。
赵琰不管这些畜类,骑着追风飞跃而过,他扬声对着后面的赵琛笑道“今日我就跟七弟比试一场,雷电捉的不算数,咱们两个真刀真枪地比试一场,如何?!”
赵琛骑着的卢,紧追在后,看向眼前赵琰的背影,高声道“就依你之言,比试一场又何妨!”
话落,传来前面赵琰朗朗的笑声。
急奔而行,冲到林子深处,听着附近传来的阵阵吼叫声,赵琰一勒缰绳,辨了辨方向后就朝着深林中的那处山头而去。
赵琛随后赶来,看着赵琰一闪而过的身影,急急地追了上去。
越往里走林子就越静。
忽然,耳旁一阵疾风掠过。赵琰停止了急奔。
他笑了笑,居然送上门来了,而且还不只有一头。
突然他右斜方跃出了一只大虫,朝着追风就撕咬上来,赵琰一别马头,一脚就踢了上去。那大虫被踢得痛叫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又要冲上来,说时迟那时快,赵琰拔出身后一根箭矢飞身欺上,狠狠地插在了大虫的背上,大虫惨叫一声,还想要起身攻击,可是那箭矢插得又狠又深,等到它站起身还没走两步时,身子就重重地撞在了地上,粗粗的喘着气。
还没等赵琰回身,身后一只大虫已经扑了上来。赵琰眼神一冷,便朝着眼前那棵树急奔而去,双脚一踢树干,借力翻身,紧跟在他身后的大虫便犹由于躲闪不及,狠狠地撞在了那树上,,赵琰又从身后拔出一根箭矢,直接将大虫的脑袋插了个对穿!
赵琛骑着的卢赶到这里,见到地上的那两只大虫,眉头一皱。妈~的!动作这么快!连口汤都没留下!
他也不做停顿,骑着的卢继续向林中深处冲去。
赵琰见他不管不顾地就朝那猛虎谷奔去,眉头一锁,那里可是大虫的老巢,起码也得有个几十头大虫,一人一马就要去端了那大虫的老巢?!这小子!
赵琰飞身上马,骑着追风就追了上去。
“你追上来做什么?!猎了两头还不够?!”
“哼!怕你死无全尸,特意来为你收尸的!”
赵琛哈哈大笑,那高亢的笑声惊走了一群鸟雀。看着呼啦啦飞走的鸟儿,赵琰亦是笑道“你这人连鸟雀都不待见!”
“这样吧,今日不管昨日,也不想明日,咱们两个联手来个血战猛虎谷如何?!”
不管昨日的是非恩怨,不管明日会不会拼个你死我活,今日就想好好痛快一场。
赵琰闻言眉头一挑,幽深的眸子一眯,笑道“好!”
话音一落,两人带着凛凛的杀气向着猛虎谷齐奔而行。
…………
战鼓又擂了三通。骑猎马上就要结束了。
不断的有人人从林中出来。
一个。
两个。
…………
带着累累的战果。
“满满,哥哥出来了。啊————!哥哥居然也猎了头虎!还有三只野鹿!”沐沁雅被身旁云曦的尖叫声震得脑袋疼。
沐沁雅和云晚笑着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两人齐声道了句“曦儿,你饶了我们罢!”
“怎么,你们不高兴么?!”
“高兴!当然高兴!只是——咱——能不能——低调点儿?”沐沁雅将手搭在了云曦的肩上,在她耳旁轻轻说道。
云曦小脸一红,嘴巴一嘟“好吧!那我回去可得跟祖母好好说道一下。”
不一会子,秦元朗和薛邵也出来了。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他怎么还没出来?
不对!赵琛也没出来!他们两个不会在里面打起来了罢?
沐沁雅有些担忧,虽然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她不是特别清楚,可他们两个之间有嫌隙却是真的。
一刻钟过去了,两人还是没有到。
两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
“薛指挥使,进入林中可曾看到过我六哥?”
“刚进林子时还见过,后来就各打各的了。”薛邵这次还算配合,没有只用两个字来应付他。
云暄微垂着眸子,心想,这两个人的身手恐怕是他们中最好的了。应该不会有危险罢?
战鼓一擂,就代表着狩猎结束,若是回来的晚,那成绩就无效了。他们此刻还没有回来,难道是没听见?不对!战鼓之声,声音传得极远,整片林子都能听得见,难道他们出了林子?
“薛指挥使,敢问这林中可有什么地方是听不见战鼓声的?”云暄抬头问向薛邵。
“哪有什么——不对!有一个地方,猛虎谷!两位殿下不会是去了猛虎谷罢!糟了!那里可是大虫的老巢,那里的怕是得有个几十头,甚至上百头猛虎呢!我得去禀明圣上!”说罢,薛邵已是脸色大变,疾步向主帐奔去。
秦元朗听着脸色亦是一变“不行!我得去帮六哥!”
云暄拉住他道“你先不要着急,两位殿下皆不是莽撞之人,等着薛指挥使回来再做计较!”
秦元朗急得在地上走来走去。
看台上。
“下面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就没仔细瞧瞧?宁王殿下和晋王殿下还没回来呢!”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瞧着下面那些郎君们的脸色就知道,两位殿下怕是凶多吉少!”
“啊!那可怎生是好!”
“没瞧见么,那薛指挥使已经去了主帐了,怕是要出事情了!”
…………
看台上的女郎们干脆也不坐着了,齐齐站到了看台前的横栏边上,探着身子向下望去。
沐沁雅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
他们不会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吧?
不一会子元武帝出来了。急匆匆地从主帐里出来走到了猎场上。
“薛邵,秦元朗你们两人带着禁卫军前去猛虎谷!快去!”元武帝心下焦急,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恶!
两人领命疾步而去。
“吉公公,走!咱们也去瞧瞧去!”
皇帝这一去,猎场上的一众郎君们纷纷跪下请命也要跟着去猛虎谷。不一会子一众文武百官也闻讯前来。皇帝都要亲自前往了,他们敢不去么。
“走,咱们也跟着瞧瞧去!”沐沁雅对着云曦云晚道。
“啊?!”云曦有些犹豫。
“圣上都要去了,不一会子这猎场上的禁卫军,京卫军,羽林卫都会前去护驾,你说哪里更安全一些?”
沐沁雅此言一出,看台上的女郎们齐齐看向她,这郡主说得对啊!圣上到哪哪里才会安全,她们若是留在这里,猎场里要是没有了护卫,万一再钻出只猛兽来,那可就要命了!
于是,这秋狩之日就出现了这样神奇的一幕。猎场上的人呼啦啦地一下都向猛虎谷赶去。
猛虎谷内。
两人背对背,面对着又围上来的五六只大虫,两人齐声而笑。
“痛快!哎——咱们杀了多少了?”赵琛问道。此刻他依旧是一身红袍,不过,不是鲜红,而是一身暗红。那是血迹干涸后的颜色。他的脸上刚刚被一只大虫划了一道口子,要不是他闪躲的急,恐怕这会子就得破相了。胸前也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肉已经翻了出来,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没数过。不过杀的应该差不多了!就剩下眼前这几头了罢。”赵琰也不比赵琛好了多少,他一身黑袍被划破了许多口子,不过没有血迹,只是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瞧着有些狼狈。脖子上的那道划痕,血已经凝住了。手臂上也被抓出了一道血痕,有些深,血还汩汩地流着。
剩下的这几只大虫,已是怒到了极点,它们咆哮着,用凶恶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恨不得用它们锋利的獠牙把这两个人撕成碎片。只是它们不敢大意,它们审视着,踱着步子围着两个人打转,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它们在迷惑咱们!”赵琛嗤笑一声,眼含轻蔑。
“恩。以不变应万变。”赵琰低声道,声音平静,仿佛两人不是在商讨着什么战术,而是在聊着天。
转着转着,一只大虫骤然发难,朝着赵琛的脖子就扑咬了过来。赵琛急速一个侧身,绕到大虫背后,轻轻一抖,袖中的匕首便已落在手中,他一手抓着大虫脖颈上的皮肉,另一只手已是将匕首狠狠地刺了下去。就在这时一只大虫在他身后准备偷袭,没想到赵琰闪到了他身后,横飞一脚,将那大虫狠狠地给踹了出去。
“谢了!”赵琛回身对着赵琰道了一句。
“小心!”赵琰从身后抽出一只箭矢甩了出去,直直插向另一只想要发难的大虫,大虫惨叫一声,一只眼睛被插瞎了。
赵琛一耸肩,道“多谢!”
还剩下三只。
“天儿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好!那就速战速决!”
话一说完,两人就化防守为进攻。
两人一招一式间,拳拳见肉,刀刀见血。
两人动如闪电,大虫快,他们更快。那飞扬起的一道道血珠,迷乱了众人的眼。那一声声惨叫,激荡着在场所有人的心。两人厮杀得浑然忘我,丝毫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猛虎谷中遍地的尸体,众人皆是震悚得口不能言。
天呢!这就是两尊杀神呐!
终于,最后一只大虫躺在了地上。两人静静地站着,就那么站着。忽然,两人无声而笑。那么放肆,那么桀骜,那么嚣张,那么地无所畏惧。
“你们两个可是知罪!”元武帝怒斥一声。不仅镇醒了那浑身浴血的两人,也镇醒了在场所有的人。
赵琰赵琛两人神情平静地走到元武帝面前,齐齐跪下“儿臣,知错!”
云曦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两人,又看了看身旁的沐沁雅,嘴里嘀咕道“满满,你说这两位殿下会不会不是人啊!”
要是人的话,不早就被大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么?
她决定了,她以后见到这两个人,就绕道走!太恐怖了!
其实,不光是她们这些女郎了,就是有些官员,郎君们也都跟云曦想得一样。以后见到这两个人,就绕道走!
沐沁雅看向此刻有些狼狈的赵琰,他在战场上也是如此么?杀得昏天黑地,杀得浑然忘我。
难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笑了笑,她竟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孤独,那种得以借厮杀才能宣泄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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