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亮,赵琰几人便上路了,赶了半天的路程,终于在午时到达缘来山谷中。几人一到,谷口紫衣小童便跑到赵琰跟前,脆生说道“师兄你到了,师傅说你到谷中后,要你去山上找他,你送来那人他救不了,送山上去了。”
赵琰眉头一蹙,连师傅也救不了,看来韩骐有些凶险。自从犬戎归顺,北境的几方势力也异动频起,先是西夷的几番试探,后是北狄与突厥停战隐有修好之意,再到后来他拔了冀州几处突厥的暗庄,显然已经挑动了几方势力敏感的神经。
就在几天前,他去北境的上谷东河等地巡视,被路上十几个伪装成流民的杀手刺杀,韩骐中了一剑,这对他们来说本算不得什么大伤,可谁知中箭后不过一刻,韩骐就面呈黑色,不省人事了。送到郡守府上,请府医来看也只说中毒,却不知是何毒,他不敢大意,只得给韩骐服了一颗救心丸先吊着命,连夜命人将他送往师傅这来。一直未收到师傅回信,赵琰便知事情不妙,擅离职守是大罪,可只要处置得当便能遮掩过去,再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带着秦元朗几人便赶往了这里。
赵琰还是第一次登上缘来山顶,几人沿着山道走着,山道及其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两旁灌木丛生,远看根本不知这会是一条小路。赵琰几人紧紧跟着带路的药童,经过一片茂密的紫竹林后,视野瞬间开朗起来几排竹林搭建的屋舍,屋舍前的茅草亭,秋千架,桌椅皆是竹制的。院里还种着不少东西,看起来不像粮食,应该是草药。这倒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几人在院中等候,小童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屋舍里出来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男人,身着窄腰宽袖的暗云纹紫袍,眉目俊朗,颇有些衣带当风,飘然似仙的味道。“伯约来了。”见到赵琰后笑道,伯约,是他的表字。赵琰叫了一声师傅,身后几人皆是躬身行礼。
陈玄子见他面含担忧,接着道“放心,想来已是无碍了。那老东西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连个人都救不活的话,我就砸了他医圣的招牌!”
“老头子,你又在编排我!”白翁刚给韩骐下完针,便听见屋外陈玄子要砸他招牌,当下便从屋里踱了出来,接着又道“你不是挺厉害么,你怎么不救?老头子,是你救不活罢,忝着张老脸来求我,要不是看在你那瓶幻药的份上,我还不救呢!”
“老东西,我说过不要叫我老头子!”陈玄子年岁虽已逾花甲,可外貌上看起来却像是不惑之年,世人啧啧称奇,都道他是仙人转世,而他也常以此为傲,甚至于有些沾沾自喜。可白翁这老东西,非要下他的脸叫他老头子,当下就火冒三丈。
“哼!明明就是个老头子了还当自己是个玉面郎君呢!也不嫌臊得慌,要不是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还有在这么多后生面前,我非揭了你老底不成!”白翁呼哧呼哧地说道,心想这老头子忒酸人,六十多岁的人了,为老不尊,天天整一副谪仙人的模样,天天飘给谁看呢!
“老东西,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毒哑了你!我陈玄子从来只会将活人弄死,不会将死人给救活,治病救人那是你的活计!”
“哈哈哈,这下你承认不如我了罢!”
“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赵琰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有非要吵个胜负,就誓不罢休的苗头,只得上前插话。
白翁扫了眼前人一眼,欣喜道“好个好看的男娃娃,哎,你是这老头子天天自夸的那徒儿罢,恩~”说着围着赵琰转着上下打量了一圈,接着道“要不你拜我为师罢!我教你学医,啊,对了,我还有个聪慧小徒弟,是个好看的女娃娃呐!哎,你拜我为师,我让女娃娃给你当媳妇儿好不好?”
秦元朗没忍住,噗嗤一笑,赵琰自从拜将领兵以来,秦元朗就从未见到有人这般打趣过他。还叫他男娃娃,想他们大将军也已是弱冠的年纪了,战场上浴血征战,战功赫赫,震慑四夷,平日里也是威严冷肃,今日竟被一白胡子老头叫男娃娃,还塞媳妇儿给他,这画面委实有些容易让人破功,他看了一下邹无忌和暗六等人,皆是面上忍着笑意。
赵琰还没说什么,陈玄子急了“老东西,你居然挖我墙角!天下大夫多如牛毛,学兵家阵法,百家之学,治世之道方为根本,大好儿郎当志存高远,怎地去做一郎中,我的徒儿到了老东西你手里那是大材小用!”
“老前辈这话请庶我不能苟同,”沐沁雅一到这儿就见师傅跟一长髯美大叔打嘴架。
一声清脆的女声引的在场几人往院外看去,白翁一见沐沁雅,顿时喜出望外“宝贝徒儿,你怎地来了?这几日为师忙着救人,忘记让小白给你送信了,还好你来了,你瞧为师救了人这老头子还埋汰我呐!”
沐沁雅向众人走来,笑道“这世上信佛之人无数,可生老病死也也不曾见佛祖现身施救,倒是这多如牛毛的大夫去治病救人,虽不能到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但却也能做到让患者轻病痛,消百病,延阳寿。倘若这世上之人皆不从医了,恐怕这黑白无常就是忙死,也索不完这些病死之人的魂魄。远的不说,就如师傅刚刚救的那人,倘若师傅不救,这阴间便又多一缕英魂了!美人大叔您说我说得对不对?”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玄子。
陈玄子咳了咳“不说了,不说了。”顿了一下,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顿时眸中精光大绽,对着沐沁雅问道“好孩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沐沁雅有些懵“啊?!”看着陈玄子欣喜地目光,似有所悟,有些迟疑道“美人大叔?”
陈玄子仰天长笑,对着白翁说道“这女娃娃是个好的!恩,的确是聪慧过人!我喜欢!”
白翁“……。”不要脸,有病,得治!
沐沁雅“……。”这人到底会不会抓重点!
秦元朗看着沐沁雅,惊道“是你!你那只……”看了看微微皱眉的赵琰,又悻悻地闭上了嘴。邹无忌轻笑,心里暗道还真是有缘!想必这就是白翁口中要给大将军做媳妇儿的那个女娃娃了。
赵琰朝沐沁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沐沁雅也略有些尴尬,朝赵琰几人微微一笑。
“师傅,他醒了!”小药童兴奋地跑出来对白翁说道。众人随白翁一道入内,白翁给韩骐诊脉后,扶须笑道“无碍了,年轻人底子好,再休养些时日就可痊愈了。”
听白翁这么一说,赵琰一行人终是松了一口气,众人也皆脸带笑意,屋舍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不是说你这徒儿做的一手好鱼嘛!既然今日老夫来了,老东西你就好好做回东,让我们也尝尝这女娃娃的手艺!”陈玄子朝着白翁笑道。
“好!我今日高兴,看在这位病人小友的份上给你这个面子,满满,待会子给这老头子露一手!”白翁哈哈大笑,对着沐沁雅说道。
白翁隐居于缘来山顶,陈玄子避世于缘来山谷中,虽说也算的上是“邻居”,只是这两个邻里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经年不会见面,一见就吵得不可开交,倒像是两个老冤家。陈玄子拉着白翁要去喝酒,沐沁雅,秦元朗和邹无忌等人也跟了出去。赵琰走到床边,韩骐似要起身行礼,被他按住“你伤未痊愈,不必拘礼。”
“大将军怎能离开冀州,这要是……”
赵琰摆了摆手“我既然敢来,就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况且冀州还有子房在,定会无碍!你且安心休养。”
缘来山西南方向有一条镜河,河流发源于缘来山,常年不断流。河水清澈,鱼类产量颇丰。因镜河产的鱼通体黄亮,被称为“黄壳鱼”,黄壳鱼肉质鲜美,在丽州城颇负盛名。白翁居于缘来山,更是近水楼台,每月都去信让沐沁雅从丽州城赶来给他做鱼吃。
沐沁雅和小昭带着“大将军”来捉鱼,秦元朗和邹无忌也不好让两个姑娘干活捉鱼,就跟着来了镜河。镜河之所以名为“镜”,是因为每到黄昏时太阳照射,河面星光熠熠,直晃得人睁不开眼,又因从远处观看,其状如美人梳妆的铜镜,因而得其名。
“女郎,可有需要我们兄弟二人之处无须客气,尽管言语。”邹无忌走到沐沁雅面前一揖,说道。
眼前这人面目清隽,温和有礼,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面,又见他作揖时,虎口处有着厚厚的茧子,这个沐沁雅并不陌生,因为父亲和哥哥手上也有同样的茧子,是练长枪留下的,看来这人还是个白面儒将呢!
“这不有它呢!别的活计我不敢说,但捕鱼没什么能比得过它,咱们在这儿等着就好了!不过待会子这篓鱼就要你们背回去了!”沐沁雅笑着把怀中的“大将军”一举,邹无忌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小女郎,一时有些怔忡,随即失笑道“好,那我们兄弟就当会子闲人了。”
沐沁雅和小昭把鱼篓子放在河边,沐沁雅对着怀里的“大将军”说道“待会子捕了鱼,不许偷吃,听到没?去罢!”说着把“大将军”往前一托,“大将军”就顺势飞了出去,直直往河面上掠去,不一会儿就叼着一条硕大的鱼回来了,它飞到鱼篓子上面,嘴巴一张,鱼应声而落。
“嘿!好家伙!爷也要弄只这东西来给爷捕鱼吃!”秦元朗看着“大将军”一来一往间,总共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捕了半篓子鱼,一时间有些惊奇。
夕阳晚照,河边的鹅卵石也被照得温温热热的,几人就席地而坐,看着“大将军”频繁来回忙碌着,等到那一鱼篓子满了时,“大将军”飞到沐沁雅面前啸叫了一声,那一双黑琭琭的眼睛里甚有得色,写满了邀功的意味。沐沁雅摸了摸它的脑袋和它那金属黑色般的羽毛,笑着说“做得不错!”“大将军”又啸叫了一声,似是在回应沐沁雅对它的夸奖。
邹无忌见到这一幕,笑道“这东西倒是颇有灵性!”他瞧了瞧天色,接着道“咱们上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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