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的丽州城已是一片绿意盎然,除却这山环水绕,宛如仙境的风景让游人流连忘返外,这座位于茶马古道上的商帮重镇,还吸引了无数富商巨贾来此,更有甚者,还有不少巨贾斥资建造庭院楼阁,定居于此。
钟雀街,锣鼓巷里的商铺,街上的摊贩,行走于游人间的货郎早已开始了今天的生意,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主子,城里的暗庄传来消息,并无发现宁王一行的踪迹,莫非……”暗七跟在赵琛身后低声言道。刚刚说完,只听到赵琛朗声一笑“暗七呀,暗七,你还真是……这样好的风光,偏要说些大煞风景的话,无端惹人生厌,着实可恼!回去领个三十鞭,也好长长记性!”
暗七目瞪口呆,明明是主子您从河西火急火燎地赶来追查宁王擅离冀州一事,可到了丽州城,却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算了,反正这三十鞭子,既伤不了筋,也动不了骨,还能顺带练练皮肉,这些年时常因为摸不透这位爷的性子,他挨的罚已是让他的皮足够厚,肉也足够硬了。
赵琛见暗七一副吃瘪样儿,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里透出丝丝笑意,一把牙雕骨扇一横,拦下从身侧经过的路人“在下初到这丽州城,对此地不甚了解,可有什么游玩的好去处?”
被拦的货郎本来还有些着恼,可抬头一看是这么一位钟灵毓秀的神仙人物,心中的那股子不满顿时烟消云散,笑道“这位公子爷,要说这丽州城的好去处,就属那鼎鼎有名的花鼓楼了,呐,在这儿就能瞧见……”说着,便向那凤尾高楼指去,只见那楼高四层,楼顶通体红色琉璃瓦,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呵!当真是大手笔啊!
…………
一进大堂,便有侍者上前相迎“请问爷有预定座位吗?”
赵琛眼角一挑“怎么?没预定就不能来吗?”
侍者见赵琛隐有不悦,心下一惊,忙道不敢。作为这迎宾侍者,最精通的就是这察言观色,断人身份,这位爷瞧着可是个大有来头的,不敢慢待,忙又说道“想必贵客是初到这丽州城了,若是贵客想要一览这丽州城的湖光山色,这四楼的天字一号厅就是极好的去处,还能听着三楼鹿台的说书先生讲的奇闻异事。”
听着迎宾侍者这么一说,赵琛朝着暗七一扫,斥道“学着点!”暗七听着,嘴角一抽。
登高望远,览尽山河。在花鼓楼天字一号厅里,整个丽州城的景色尽收眼底。熙熙攘攘的人群,泛舟湖上的游人……登上顶楼,众人还沉浸在满目的风光之中,这时说书先生的醒木“啪”的一声,便将众人从美景之中惊回神来。
“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犬戎蛮族犯我边境,扰我百姓,掠我财帛,使我边民生活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然我大周泱泱大国,岂容蛮夷欺侮,去岁六皇子宁王殿下当堂请命,立军令状,誓言不破焉支山,绝不班师回朝……”
赵琛凤眸微眯,嘴角含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含着泠泠冷光。
去岁宁王赵琰请命后,被元武帝封为征北大元帅,秘率二十万铁甲军先行,不做喘息,日夜奔袭,直捣焉支山,焉支山是犬戎王庭的最后一道屏障,犬戎派兵求和,愿献牛羊三千头,大宛马五千匹。殊不知,赵琰一边派人假意与之周旋,一边亲率五万铁甲军,翻越燕然山,直逼瀚海,面对突然出现在瀚海王庭的铁甲军,犬戎节节败退,主力几被绞杀殆尽,无奈投降,并称愿尊大周为天朝上国,纳贡称臣。消息传至盛京,元武帝大悦,更是在朝堂之上言道“金戈狂扫焉支山,马踏犬戎过燕然,铁骑直捣瀚海关,威服四夷,扬威海外,唯我天朝上将军。”
自此,上将军之名传遍大周,而赵琰二十万铁甲亲骑更是以“将军王”称之,当真是军威赫赫,一战封神。只不过,与之一同前去的副帅陈寅和其所率的二十万镇北军皆是沦为了陪衬。而镇国公陈寅正是赵琛的外祖父。
就在征北军将要班师回朝之际,赵琰上奏朝廷,言道“北地不稳,人心未安。犬戎以北,以西,仍有夷狄虎视眈眈,愿常驻北地,以安社稷,以慰民心。然,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犬戎时常肆扰我大周,究其根本乃是其冬季往往食粮不济,财帛不足,犬戎既已称臣,望陛下允请开互市,通商贸,以安边疆,以昭圣恩。”元武帝恩准赵琰所奏。是以这两年来赵琰在北地深得民心。
“郡主,哦不,郎君,您说这宁王殿下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神么?”小昭揪了揪沐沁雅的衣袖,问道。她们家郡主这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听书,美其名曰是广听闻,增智识,熟知天下大事。其实说白了,用她们家王爷的话来说就是一种另类的不学无术,什么奇闻异事,宫闱秘闻的,越是匪夷所思,越是刺激,越是令人好奇的,她们家郡主就越喜欢。
沐沁雅如春山般的青眉微蹙,贝齿微咬着下唇,思索了半晌后道“神不神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不会很难看!”
小昭“……”
沐沁雅不理会小昭那一副无语的样子,自顾自地说着“阿爹三年前去盛京述职,就曾见过圣上的几位殿下,他回来对阿娘言道,说是什么钟灵毓秀尽皆汇于天家了,想来是不会长得太差的罢。”还没说完,就被小昭扯了一下,就见小昭瞳孔精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沐沁雅也顺着小昭的目光向四楼望去……
她一直觉得她哥就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不过眼前这个,啧啧,真真算得上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流光潋滟的桃花眼,即使面无表情,也给人眼含情丝,默默深情的感觉,明明是个出尘绝艳的铮铮男子,却无端生出几分妖娆来,不过妖娆的并不孱弱,反倒比寻常男子更生出几分刚毅来。
此时站在四楼的赵琛似也感觉到了被人窥视,眼神朝正在鹿台上的沐沁雅直直射来。被人逮个正着,沐沁雅也不尴尬,心下强做镇定,默念道我现在身着男装,是个男人。于是淡定地朝赵琛一揖,便朝着说书台坐正,认真听着说书先生的慷慨陈词,仿佛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见到沐沁雅如此做派,赵琛倒是笑了是个有意思的女郎。
站在赵琛身边的暗七惊诧一时,爷的性子也是越发古怪了,刚才还是阴云密布,转眼却又是云开雾散了。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定要好好学学这察言观色,认真揣摩揣摩爷的心思,否则他一定不是死在执行任务上,而是死在揣摩不透主子心思的“心力交瘁”上,要真是这样,他就成了暗卫建立以来不是战死,而是被嫌弃死的第一人,这样的话还不被暗九他们笑死。暗七使劲儿摇了摇头,他可不要这样的“青史留名”。
“时辰不早了,郡主,咱们得赶快回王府了,要是再晚些,王爷恐怕就回府了,到时候世子爷也帮不了咱们了。”沐沁雅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了,接着对小昭笑道“不怕,今儿个一早我就预定了庆云斋的点心,待会回去的时候路过庆云斋,给阿娘捎点儿豌豆黄,枣泥糕回去……”宛若秋水般的眸子盛满狡黠的笑意,忒像只奸诈的小狐狸。
沐沁雅是云南王府的晟阳郡主,云南王夫妇的掌上明珠,与云南王世子沐沁阳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云南王为人正派,王妃婉柔端庄,世子爷也是个沉静的性子,云南王府里唯独这个小郡主性子狡黠,古灵精怪,不精女红,不通琴瑟,不善文墨,在名门闺秀里倒是个异类的存在。
沐沁雅跟小昭听完说书,又紧赶到庆云斋拿了点心,回到云南王府时,天儿已经擦黑了。门房的福叔在大门前来回地走着,一见到她,顿时一喜,赶忙迎了上来“哎呀,小主子您可回来了,王爷正发着脾气呢!依老奴看,您还是先回清音阁,等王爷气消了再说罢。”
沐沁雅每回出去,都少不了府里的人帮她打掩护,福叔更是偏她偏到骨子里,一生都老实本分的福叔甚至还为了她跟阿爹都顶过嘴,沐沁雅一见福叔,笑眯眯地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点心“福叔,您瞧,我给阿娘买的点心呢!”福叔戳了戳她的脑门,见她一脸有所依仗的样子,想必已经想好了说辞,也就放她去了前厅。
一进前厅,一声呵斥传来“你又去哪疯了?”沐沁雅嘿嘿一笑,从身后拎出一袋点心来“阿爹,您最近好忙,满满已经大半个月都没见到您了,阿娘不是喜欢吃庆云斋的点心嘛,您最近公务繁忙,都好久没给阿娘买点心了。我今天就特意去庆云斋买的,谁知现买还要排号,结果一等就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王府里谁人不知,云南王与王妃伉俪情深,虽已是二十几年的夫妻,但沐之敬待妻子仍旧像少年夫妻一般,时不时带妻子外出野游,又或是带些时兴的小物件讨妻子欢心。王妃顶喜欢庆云斋的点心,沐之敬为此还曾去讨要了庆云斋的糕点师傅来,王妃知道后哭笑不得,笑骂沐之敬旧性不改,惯会做这些个“焚琴煮鹤”的蛮事,还平白无故影响了人店家的生意,接着就把糕点师傅送回了庆云斋。
沐之敬从那时便养成了个习惯,每隔几日就去庆云斋排号买点心,他也不假借他人之手,也不提前预定,每次买回来都献宝似地跑到妻子面前,洋洋得意道“夫人,快些吃,这些可是我亲自排号买的。”
沐之敬听到沐沁雅排号给妻子买了点心,想到这些时日他也确实没有好好陪妻子,心下歉疚。沐沁雅见父亲不吭声,就知道自己这关肯定是过了。她把点心递到沐之敬手里,笑道“阿爹快给阿娘送去吧,阿娘已经好久没吃庆云斋的点心了,见到肯定高兴。”
“哼,下不为例。这次看在点心的份上,暂且饶了你,若有下回,你也别再想去缘来山找你师傅了。”
“是。”沐沁雅心下一紧,连忙应了。
沐之敬刚要走,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对她说道“还有,买点心这事儿以后还是我来罢。”
噗嗤,沐沁雅一声轻笑,沐之敬也不恼,拿着点心就去了后院。点心还是要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这丫头以后再教训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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