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宏气的心肝脾肺全身痛。
简直就是来戳他心窝的。
他放任小儿子变纨绔,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陆氏能够全部给大儿子?
可陆然呢?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有想过,如果我教会了逸博,你将来还有什么!”
陆景宏了解自己的儿子,无论大的小的,都十分清楚。陆逸博聪明,而且十分聪明,他现在年纪不算太大,再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到时候教出来的陆逸博,那绝对是商业天才,陆氏交到小儿子手中,可能会再扩展一倍不止。
这是陆景宏所自信的,他相信可以办得到。
可是陆然怎么办?
陆氏是他和安宁一手创立的,当初他白手起家,穷小子一个,是安宁,是他的妻子将全部的嫁妆补贴进去,才有了如今的陆氏。陆景宏自认为自己可能做不到从一而终,可也深情,他爱安宁,对已故的前妻怀念,并时时刻刻记着她的好,对两人的孩子,更是看得极重。
“陆氏是我和你妈一起建立的,陆氏绝大多数的初始资金都是你母亲提供,它本就属于你。”
“至于逸博,该给的富裕生活我都会给,我自己名下其他的公司,也会给他几个,但是陆氏,他沾手不得。”
陆景宏直接就把话挑明了。
这是陆景宏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说陆氏的归属,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有诚意了,陆然应该会接受。
可事实上……
陆然只眼皮子微微一动,并没有太大的情绪。
陆景宏“……”
顿时就没了再继续说的想法。
父子俩坐在客厅里同时保持沉默,直到陆然不耐,抬头问“您今天叫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陆然!”
陆景宏喊了声,陆然只起身动作微微一停,转过来去看自己父亲。
陆景宏败下阵来,无奈道“李家的小姑娘不错,就是以前和我们做隔壁邻居的小姑娘,前几年出国留学,这段时间回来了……”
“您什么意思?”陆然打断,脸色不太好。
陆景宏把话挑明,“让你去多认识些朋友,处处看,合得来就谈个恋爱。不指望你一下子结婚,但是恋爱都不谈,何来婚姻之事。”
陆然神色拒绝,冷嘲一声,“我不会去的。”
“陆然!”
“我有女朋友了。”
“你有什么女朋友,你有……女朋友了?”陆景宏顿时一卡,随即反问“哪家的姑娘?”
“不是哪家的,就是我的女朋友,叫宋书颜。”
陆景宏脑子里过滤一圈,没找到相对应的合适人家,他们这个圈子里,没有哪个姓宋的,“宋书颜,是?”
陆景宏脸上的思索神思太明显,陆然直接不悦,“和你所谓的圈子没关系,她只是个普通的一个女孩儿。”
“陆然,你胡闹什么!”陆景宏气甚,堂堂陆氏继承人竟然找一个普通女孩子,这简直——
“不行,我不同意。”
“您凭什么不同意。”
陆景宏冷哼一声,“我不允许你找一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子,你是陆氏的继承人,理应找个门当户对的,即便不对陆氏有助力,起码也能和你能力相当,可以给你辅助。再不济,也得学历见识和你差不多,不然连共同语言都没有。”
这最后一条,已经是陆景宏放的最低的要求了,他自认为自己足够开明,给予了如此宽泛的选择条件。可是他却没想到,这是儿子的恋爱,以后的婚姻亦是孩子自己的,和父母其实甚少有关联。
陆然顿时气笑了。
眼神冷漠,像是第一次重新将眼前人认识了一番,他望着陆景宏,对自己这个父亲,从未有过的失望。
都说财帛动人心,难道真是如此?
随着陆氏越做越大,他所谓的父亲,也不过是字面上两个字眼罢了。
陆然轻笑一声,语气冷漠,“谁也无法左右我的婚姻,我要找什么样的人结婚,谁也不能干预。我想要宋书颜,那就只有宋书颜,我不管她是一国公主高高在上,还是乞丐窝里行乞度日,只要是我爱的,她就是人人唾弃,我也必将护之到底。”
“简直不可理喻!”
陆然抿唇,神色很是嘲讽,“这话我记得当初外公也说过。我母亲嫁给您的时候,安家书香门第,我母亲大家闺秀,而您呢?”
当年的陆景宏,不过是一个贫穷的从山里走出来的大学生,一穷二白不说,还极其狼狈,若不是凭着一股韧劲和上好的皮相,又怎么能追到京大的校花?
“苦追四年,终于让我母亲心动,可娶过门才多少年,却让她郁郁而终?”
“更不用说,您还另娶她人,再婚生子!”
陆景宏脸色涨红,“陆然,这就是你对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我只是替我母亲感到惋惜,所托非人。当年京大追她的人多的是,怎么就看错了眼,选了最差的那一个。”
“你!”
“当年您不过也是个穷小子,我外公何曾嫌弃过你?如今,陆氏做到这个程度,您就膨胀了吗?反而是嫌弃工薪家庭出生的?说句不好听的,当年的您,还不如我现在的女朋友。至少她单纯!”
陆然说完再也不看自己父亲,直接摔门而出。
积攒了多年的怨,在今天一次性发泄出来,他心中畅快,却又同时感觉心痛。
因为他的家庭,因为他的母亲,也因为他的外公。
陆景宏却涨红了脸,怔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从未想过,自己儿子心中存了这么大的怨气。
任妙妙在楼梯口站了好一会儿,装作若无其事的下楼,睡眼朦胧,轻喊,“景宏,我等会儿去接逸博,今天他兴趣班老师打来电话,说是他学得很好呢,进步很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任妙妙走到沙发处,脸色顿时一变,“景宏,你这是怎么了?”
陆景宏压下心口的汹涌的情绪,浓烈的苦涩咽下,抬头,恢复一如既往的淡漠,“逸博最近在学什么?”
任妙妙神色一僵,袖口中的手紧紧握拳,不甘不愿,嫉妒却又必须忍。
这就是偏心眼!
同样都是亲生的孩子,可是差别待遇就是这样明显。她从来不知道,陆景宏心里存了这样的打算,把儿子给她养是为了让她养歪?陆氏全部都是陆然的?
那她任妙妙算什么!她从二十岁就跟了陆景宏,整整十年,所有的青春都在这个男人身上,三十岁嫁给他,孩子都八岁了……可是她得到了什么?
任妙妙差点忍不住想要质问,究竟当她是什么了!
“景宏,最近逸博好像太闹腾了,在学校总是打架,我也劝不住,要不,你帮我管管?”任妙妙笑得温顺,语气天真,“你看啊,都说三岁看到老,不以恶小而不为,逸博这么小就这样,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我也不求他能和他哥一样有出息,可是总不能长大了学坏啊!到时候丢的可是咱陆家的脸……”
陆景宏一句话没听,但是却想到陆然之前所说。
他看了眼身边的女人,任妙妙,他娶回来的第二任妻子,确实……见识浅薄。
陆逸博是他儿子,即便要当纨绔,也得是一等一的纨绔,有钱人家的少爷,同样也得样样拿得出手,做事出色又有能力。再被任妙妙教下去,可不就是歪了?
“嗯,一起去看看。”陆景宏心中松动,起了把孩子带身边重新教导的念头。
云顶会所。
包间内,陆然一瓶瓶喝酒,不过坐了半个小时,酒桌上的酒已经被喝空了一半。陆昀赶到的时候,陆然已经有些微醉了。
他一把抢过陆然手中再开的新酒,砰一声,放置在桌上。
“你干什么!”
从来不喝酒也讨厌喝酒的人,今晚居然在这里喝的大醉,这简直不合常理,“陆然,你究竟怎么回事,有事情你和我说,喝酒解决不了问题。”
陆昀也喝酒,但是作为医生的职责,他一般很少碰。即便喝,也只是小酌,更不会在云顶这样的地方放纵自己。
可陆然比他还要自律。
今晚的陆然,陆昀眉头一紧,“你和宋书颜吵架了?”
陆然眼皮子未抬,只靠在沙发上。
陆昀猜测错误,又猜,“医院里受委屈了?”
又错。
继续问“和叔叔吵架了?”
沙发上的男人眉头一紧。
陆昀终于找到突破口,“你回家去了?和叔叔怎么会吵架?陆然,该不会是因为宋书颜的事情?”
“不是。”陆然忽地睁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醉酒之人,他盯着前方某一处,死死的盯着,缓缓沉声,“价值观不同罢了。”
陆昀“……”
你说的好深奥,我竟然听不懂!
“咳咳~”陆昀忍了忍,憋住笑,“这人啊,三岁一个代沟,你和你爸差了几十年,这当中的代沟那是深了去了,你和他计较什么,我和我家老头子也有代沟,我们也价值观不同,不仅价值观不同,人生观世界观,统统都是不在一条线上的。”
陆昀劝,“可那又如何,该是你老子还是你老子,你爸就是你爸,这是血缘关系,不可磨灭的事实。叔叔心里是看重你的。”
陆然沉默。
他不需要这一份看重。
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看重。
“大伯也这样吗?”陆然忽然转头去看陆昀,笑容有些淡。
陆昀懵了下,疑惑脸,“什么?”
“大伯也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娶了大伯母得了娘家助力,之后青云直上。二十几年,大伯有变吗?”
这一问倒是直接将陆昀问倒了。
亲爹妈那些事儿,谁知道啊?
“我哪里晓得,反正回家见他们,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闹得鸡飞狗跳的,我是看了就头疼。我和你一样,也搬出去了,懒得回家。”
陆然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却又什么也没说。
陆昀大概晓得了是什么样的矛盾,这件事情上,总归是堂弟自己家的家务事。别说是他,就是他亲老子也插手不进去。
“叔叔这么多年了,再娶……也情有可原。”
他二婶在陆然七岁的时候病逝,时隔十三年再娶,这已经算是长情了。
至少,在陆昀看来,他二叔不算个渣。
陆然却笑笑,并未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
人人都是这样想的,人人都觉得只要不再娶就是长情,就是对他母亲的忠诚。
可是,谁又知道,任妙妙在嫁给陆景宏之前,已经跟了他十年!十年啊,或许更久……
陆然心里不禁想,是不是他母亲生病的那些年,他父亲就已经在外面有女人了,所以才导致他母亲郁郁而终?
可这并不是他记恨他父亲的原因。
真正让他怨恨的,是他父亲的口是心非,是他父亲的虚伪。
那时候虽年纪小,却并不是懵懂,陆然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母亲病重卧床,他父亲守在床边,一次次的告诉他母亲,这辈子只有她,这辈子只要她。
“安宁,我陆景宏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你,娶了你,除此之外,再无比之更幸的事情。”
“我只爱安宁一个,你活着长长久久的,我陪你一辈子,你若是……我也只要你一个。”
“我陆景宏的妻子只有一个,到死都是。”
陆然记得那一天下午,他母亲离开的弥留之际,他父亲落泪了,“你等等我,再等我些年,我把阿然养大了,再来陪你。你旁边给我留着位置,以后我们合葬在一起。”
陆然想到这些话,忍不住心中寒冷。
陆景宏啊陆景宏,你已经娶了二妻了,死后……又该和谁一起合葬?
和他母亲吗?
凭你也配!
“陆然,这事情吧,咱们真不好插手,到底是长辈的私事儿。”陆昀的劝说还在继续,嘴巴都说干了,可是效果不显著。
陆然喝了最后一杯红酒,起身,走的有些虚浮,却又坚定。
“确实是这个理,他的事情我从不插手,但是,我的事情,他同样插手不得!”
……
一月二号下午,宋书颜赶回学校。
按照张天成的意思,第二天上午要比赛,那就必须住校,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而提前一天赶回来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加训的事情。
“书颜,哟,巧了!”
前往实验室的路上,慕泽成遇上宋书颜,笑得那叫一个荡漾,走过去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
“书颜学妹啊,做学长的甚是欣慰,这去挨骂都是一起的啊。有伴儿的感觉就是好!”
慕泽成啧啧声不断,拉着宋书颜同病相怜。
宋书颜将肩头上的爪子挥开,无语,转身进了超市去。
慕泽成跟在身后,继续叨叨“书颜,你说张导叫我们去是干什么?是训练内容不合格?我去,明天就比赛了,这会儿骂我们一个狗血淋头,不怕打击我们自信心吗?”
宋书颜拿了两瓶矿泉水,一边刷卡一边回答,“你怎么就知道是挨骂?”
“哎,不挨骂难道还表扬?你家张导我不了解,但是也跟了一段时间了,骂人时常有,一言不合就开骂,至于表扬?呵呵……”
宋书颜心想,那是你对我家张导还不够了解。
“走了,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一人一瓶矿泉水,去了实验室。
结果,门一推开,里面人头不少。
慕泽成嘀咕,“集体训骂?”
宋书颜站到了杜雯汐身边,避开了聒噪的学长。
张天成来的时间刚刚好,将门一关,清点人数,才开口,“你们加训的练习我看了,做的一般般,技术太差,思维不够敏捷,没有全局观意识。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字,烂……”
慕泽成在下面冲着宋书颜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一副“你看吧你看吧”的得瑟样儿。
还没得意一会儿,被张天成点名,“慕泽成,你干什么!我说话你上窜下跳猴儿一样,怎么,不愿意站着?那就给我滚出去!”
慕泽成一秒心疼自己。
“张导,我错了,我认真听。”
“那就给我闭嘴!”
训诫了十分钟,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这是今晚的加训,全部人在实验室进行,完成了再离开。”
资料分发下去,人手一份。厚重的资料让每一个人都惊呆住。
“我去,这会不会……”太多了啊!
“好像都是例题模拟,不是让我们做的。”
“还真是,这……”
宋书颜却是激动,这是她家张导集锦的精华啊!
“赶紧看,多多揣摩,明天比赛说不定就用上了。”
“可是和我们平时做的训练也差不多啊!”慕泽成不解,看到这么多例题,头都大了,哪里还有心思认真去看。
宋书颜“……”
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不知好歹,这可是我家张导亲自做的,你看看解题的过程,学着点。”
宋书颜一提醒,慕泽成自己去辨认,真就发现了不同。而且,越看越心惊。
同样是一道题,他们解答出来的确实手法拙劣,代码重复而且过程混乱复杂。到了张天成这边,简单干练,更重要的是,直击要害,让人一目了然。
“你家张导神了!”
这么多例题,这老头儿都是自己做的?
这得花费多少心思!
宋书颜与有荣焉,“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导师。”
实验室做加训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如宋书颜这般心思通透,有些人只觉得这例题精妙,在多多研究,有些人则是和慕泽成一开始的那样,看到这么多,直接被吓退了。
这当中,宋书颜没有去提醒。
她只做自己的,并且时不时关注一下身边的杜雯汐和慕泽成的进度。
“不想看的可以直接走,回去睡觉,准备明天比赛。”张天成的话来的突然,平地一声雷,惊住所有人。
小老头儿说话语气不急不徐,缓缓道来,仿佛就一字字落在众人耳边。
相互坐着的几个互相看了眼,眼底闪过挣扎。题目太多,看到半夜也没法完成,说不定还会影响明天的比赛……
半个小时,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张天成什么也没说,直接拿出手机,叫了第二批学生来实验室。如此反复,直到所有学生都参加了今晚的特训。
也同样的,近二十个学生,走了大半。
剩下的除了宋书颜那边的三个人,也就姚家睿那一边的一拨。
“姚家睿,你说这张导是什么意思,这么做有效果吗?”
出去上厕所,边上的一个学长拉住姚家睿,眉头紧锁。
他之所以留下,不过是因为当时偶然一瞥,见到了姚家睿眼底的激动之色,是以想看看这特训有什么不同。
可搞了半天,什么也没弄懂。不得已之下,叫出了姚家睿询问,“学弟啊,学长对你够好了吧?我那哥们儿的公司,可是缺个小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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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下午或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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