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清晨五点，即使是医院也没什么人。
宋媛握着电话站在寂静的长廊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接通这通电话。
“有件好事要告诉你，想听吗？”那个人的声音，透着隐隐的得意。
好事？
现在对她而言还有什么好事？
但凡对他而言算是好事的事，绝对于她不利。
宋媛在心里骂他恶劣，嘴巴也不饶人的说，“做男人做到你这个地步，我觉得也是件挺失败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握着电话往外走。
她根本不在乎电话那头的男人会是什么心情，关于这个混蛋她再也不用顾忌了！
至于他给她的那笔钱，她是不会动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被她知道他的身份，她就用那些钱砸死他！
男人被她激怒了，但他的怒火并未持续太久。
他很快又笑了“你应该觉得庆幸，莫念似乎仍对你留有情义。”
“你什么意思？”宋媛不能从他嘴里听到莫念这两个字，她会愤怒的想要杀了他“你最好不要再想着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契机，我奉劝你最好远离我，否则一旦让我知道你是谁，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控举动！”
“别急，我就是想告诉你她的最新动向。”男人声音透着愉悦“你说她为什么在收到我的录音之后，还能这么平静？你真的应该庆幸，她不忍动你。否则她有足够的证据，送你去坐牢。”
“什么录音？”宋媛沉声问道“你用我的名义，都做了什么！”
男人哼笑道“不要着急，我给你听，听完了你就清楚了。”
后来，宋媛在电话里听见了她自己的声音，还有那个混蛋的声音……
至此，她才明白那日在三甲，那个混蛋为何要逼着她答应他的要求。
原来，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她自以为是的认为，这场周旋中她处于上风，没想到她走的每一步都早已陷入了他的陷阱！
宋媛当然恼怒，可眼下她对那个男人抓不着够不着，她除了恼怒又能如何。
深呼吸，她压下了心头的火气，“你将这个东西还发给了谁？”
“慕宁啊。”那头的人答的轻松“你最在意，最爱的人。他在收到我的录音之后，已经调查过你的银行账户，和你的邮箱。你说，他到底是想证明你没有做过那些事，还是想证明你做过？”
宋媛的手在发抖。
那人又继续说“就在昨天，慕宁带着这些证据见了莫念。你猜他们会说什么？你一走了之，大概不知道三甲现在的状态吧？”
宋媛不说话，她是愤怒的，她在极力平复情绪。
男人说“三甲被苏词剔除了，没人愿意和一个声誉受到影响的公司合作。它陷入了困境，没有合作项目、断裂资金来源，你猜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闭嘴！”宋媛怒喝道“告诉我，你到底打算让我做些什么！我要怎么才能，和你交换了你陷害三甲的证据！”
男人沉默了片刻，随即哼笑“你是不是疯了，你现在坐拥一个亿，你有享受不完的财富，你去救三甲？”
“我把钱还给你！”
那端静默几秒，嗤笑道“你恐怕没有那个资格和我谈条件！”
寒冬早晨，宋媛穿着拖鞋站在外面，她不觉得冷，毕竟比身体更冷的是她的心。
“你既然没有要和我谈条件的心思，为何还要给我打这通电话？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你不就是想毁了莫念的新品展览吗？如今你已经如愿以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宋媛的情绪在这一刻到底顶点，是她糊涂了，和禽兽谈条件？
他能听得懂人话？！
“不，我不是想要和你炫耀，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挽救三甲声誉。”
她哼声讥笑道“你会那么好心？太阳是不是要从西边出来？！”
“宋媛，你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的提议，你一定会喜欢的。”男人似是笑了声，“你不是很懊恼很自责吗？现在我给你机会挽救三甲声誉，你亲自出一个书面申明，对外说图纸是你偷的，是你见财忘利所以才致使三甲设计图外露，这样一切都解决了，三甲声誉恢复，危机自然暂可解除。”
宋媛咬着牙说“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你应该庆幸你现在不在我眼前！”
她那纸声明发出去，事情就真的可能再也无法挽救了！到时候她还拿什么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指望这个混蛋给她证据，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男人并不恼怒，他循循善诱道“做人不能太自私，你想想莫念，她手里攥着我发过去的录音，慕宁将那么多的证据摆在了她的面前，可她仍然没有来找你，她甚至连打扰你的意思都没有，她是那么的信任你。如今三甲的危机因你而起，你却躲到云山将自己置身事外，这是你该做的吗？”
“你别想混淆我！”
那人又笑道“我不混淆你，我只是在帮你做最后的补救。莫念或许有时间等下去，可你忍心吗？你只要出了那一纸声明，三甲的声誉立刻被解救，你就不想助她脱困？”
宋媛握紧电话怒吼“你给我闭嘴，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
她不能被这个混蛋左右，绝对不能！他的每一次假惺惺，都是不怀好意，她绝不能再上当！
“别急着拒绝我，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你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我还能给你打这通电话，你应该觉得荣幸。”
“从混蛋嘴里，听见我为你好这种话，你自己想一想可信度有多高？”
男人冷哼一声说“我承认我不是全为了你好，只要你承认图纸是你所偷，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莫念身边。她身边会彻底少了一个帮手，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明白了吗？”
“仅是如此？”宋媛不信。
那人笑道“就是这样，现在是你，以后就有可能是别人。她身边的人，我会一个个消灭！”
不等宋媛再开口，那端已经挂了电话。
她站在晨光寒风里，看着挂断的屏幕狠狠皱起了眉。
“啊媛。”医院大门传来她熟悉的声音，她转身朝着声音来源走过去。
——
同是这一天，莫振海叫莫念和陆景萧回老宅吃饭。
莫念给那人打电话的时候，男人说晚上已有饭局不过去了。
他和莫念心中都清楚，老爷子这会儿叫她回老宅不会简单，他想必是有话对莫念说。
她知会他是尊重，他婉拒，也是如此。
祖孙谈话，他不便不过去。
晚上五点，莫家老宅。
莫念刚从车里下来，张妈迎了过来“你可算来了，老爷子一下午已经问了我多次了。”
莫念笑笑问“他最近身体好吗？”
展览会之后，她有和莫振海通过电话，但大多说的不多。
“好什么啊，他最近肝火太旺。”张妈埋怨了一句不多说了。
可莫念懂了，爷爷最近怕是没少发火。
张妈将人送到书房门口，压根没敢跟进去赶紧撤了。
莫念抬手敲门，便听里面传来莫振海不悦声音“什么事！”
听语气，他这火气的确很旺。莫振海能不火吗，等了一下午了。
莫念拧开门，起步踏进去看着书桌后的人故意道“不欢迎我，还叫我回来？”
莫振海听见声音抬眸看过来，看到人目光明显柔和了许多“你总算还记得我这个爷爷。”
展览会过了半个多月了，只给他打了两通电话，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他？不晓得他会担心她？
想到这里莫振海难免心生火气，他随手端起手边的茶杯就要往嘴边递。
莫念走过去及时伸手拦住了他凝眉“凉了。”
莫振海一哼声“你去给我添些热的来。”
“行。”莫念端着茶杯转身往外走。
片刻后端着杯子进来递去他手边，莫振海看也没看就往嘴边递。
喝了一口他忍不住皱眉“我的茶呢？！”
莫念看着他茶杯里的白开水笑着解释“快到饭点了，不宜多饮茶。”
“哼！”莫振海将茶杯掷在桌上以示不满，但不满归不满他却并未就这个话题和她继续说。
孙女对他的关心，他不能不懂。
莫念帮他收拾桌上的纸笔，顺便翻看了一下他最近的字迹，应是心情不好，他最近的字看着与往常不一样。
她在心底叹息，将那些宣纸一张张放好，然后开口说“爷爷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我需要担心你，我就那么闲？”
莫念听着不由笑了，老人家嘴硬心软，她自然不会当真。
“你还敢笑我？”莫振海拿起桌上的书就要敲她的脑袋。
莫念不躲，她甚至朝着他靠了过去“您打吧。”
但莫振海怎么舍得，他连敲一下都没舍得，悻悻将那本书又放在了桌上。
“我还有些私人积蓄，你和修杰联系吧。”
他是不可能从莫氏账上走账给她支钱的，但是私人积蓄与莫氏无关。
莫念楞了片刻清淡的声音说“既然是私人积蓄我更不能要。”
他不光是她的爷爷，还是小静的爷爷，二叔的父亲。
她不光不能动莫氏的钱，更不能用他的钱。
“我给你的，为什么不要？！”莫振海就最不喜欢她这股犟劲，和她父亲当时一模一样！
莫念走过去帮他摁起肩膀，她觉得他爷爷这会儿需要放松，否则很容易上火。
她力道不轻不重，还是起了效果的。
莫振海冷静下来说“是借给你。”
“我不借。”
“混账！”老头子活到了这把岁数很讨厌别人忤逆他的话，他又生火了。
莫念轻笑一声说“还没到那一步，您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您想想，若我动了，日后旁人会如何说我？您忍心我承受那样的流言蜚语？”
她最近没回来，但也知道她二叔几次回来与他闹的不欢而散的事。
莫念大约也能猜到莫名东为了什么事闹，眼下她二叔那么急于控制莫氏，若她这时候再拿了爷爷的钱，这个家还有什么安生的日子？
不安生倒也没什么，但她不能让他到了临了，在该享受晚年的时候在承受那些来自于家庭的风波。
她不忍心，她想若父亲在的话，也一定不会容许她这么做。
莫振海不说了，这个孙女是他从小教导长大的，她有她的骄傲和尊严。
他不能勉强，只是拍着她的手，有些心疼的说了句“女孩子太要强有时候不是好事，我当初……”
他当初实在不该对他那么严苛，造就她如今的性子。
莫振海握着她的手看了良久，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实际不愿学习骑马，练箭可是却为了不让他失望，努力将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的小女孩。
他不是个很好的长辈，他在她该得到关怀和快乐的年纪，让她承受了太多不属于那个年纪的辛苦。
他叹息着感慨“怪我，对你太严厉了。”
莫念抽手自身后抱住他，脑袋搁在他肩头笑道“怎会，您是这世上最好的爷爷。”
莫振海伸手去捏她鼻尖“你就知道哄我开心！”
“那您开心吗？”莫念抱着他笑问。
“开心。”有这么懂事的孙女，他自然是高兴和满足的。
莫念想，开心就好。
晚上六点晚餐准时开始，厨房准备的多数是莫念喜欢的菜。
开饭前莫振海问她“晚上怎么回去？”
莫念一边给他递去碗筷，一边笑说“他来接我。”
“哦。”莫振海悻悻应了声，语气里不无失落。
他自是抢不过那位孙女女婿的，做人要识趣。
莫念偏头瞧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看向张妈说“去拿一瓶酒，我今晚陪爷爷喝一杯。”
“你确定？”这个家里谁不知道她那酒量，在家一般是没人会强迫莫念去喝酒的。
莫念笑着催她“去吧。”
莫振海倒是乐见其成，喝醉了倒也好，指不定不用再回去呢？
那样的话，他这个孤家老人今晚也算有人陪了。
莫念是觉得喝点酒有助于睡眠，省的他老人家胡思乱想。
莫家老宅外面，陆景萧于七点十分抵达门口。
他不急进去，也无意惊动屋子里的人，所以又在车里坐了将近二十分钟。
约莫七点半，莫家老宅的张妈才接到陆景萧的电话。
那人起先是给莫念打的，但那电话没打通，所以转而拨了莫家老宅的电话。
“姑爷。”张妈叫了一声之后，有些为难的看向餐桌边上的祖孙。
都醉了。
难得大小姐今日兴致好，老爷多喝几杯，所以眼下这二人……
张妈收回目光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给您开门，您自己进来看吧。”
挂断电话陆景萧的车穿过大门开入老宅，男人踏着月色进入客厅之后，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由愣住。
莫振海醉了，但他的状态比莫念好许多。
陆景萧走过去叫了声“爷爷。”男人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指了指已经醉的趴在桌上的莫念。
不舍道“交给你，都交给你了。”
那人偏头朝着张妈看了一眼“扶我去卧室。”
张妈点了点头，和陆景萧打了招呼扶着人去卧室，之后再也没出现在客厅。
莫念醉了，她脸颊红红的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男人拉开凳子坐在她身侧，欺近她唤她“念念？”
她睫毛颤了下，没回应他的叫唤。
男人在心底叹息了声，问她“今晚还回去吗？不如……”
她在这时候忽然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手心，轻轻柔柔的触觉让陆景萧瞬间心虚柔软。
无需开口，他已经懂她的意思。
她是不愿留在老宅让老爷子跟着她操心的，这样懂事的她，让他心疼。
陆景萧叹息一声，一弯腰将人抱起往外走。一路往外走，他恍惚觉得她最近似乎又轻了不少。
男人在夜色里有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陆景萧没带她回浣花小筑，他将人带去了她的别院。
原本她感冒好以后，他便打算带着她来这里小住，但因为她要操持三甲脱离苏词的事所以拖延了。
从车里下来之后，莫念恍惚睁开了眼睛说“我要自己走。”
“乖。”陆景萧抱着她轻哄。
她皱眉揪着他衣襟说“我要下来。”
这都要到家了。
“我就要走！”是真醉了，难得她也跟他使起了小性子。
算了，让她自己走吧。
陆景萧将人放下来，看着她转身往大门走，脚步踉跄她险些跌倒。
男人几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拎起来扛在肩头！
陆景萧一路将她抱去卧室放在床上，莫念恍惚的说了句“水。”
别院不常住人，是不会二十四小时有开水供应的，陆景萧只好下去煮。
再等他端着水上来的时候，她已经睡沉，他唤了她好几声她一点反应没有。
他将水杯掷在床头，松了松领带想，小醉猫可真会折腾人！
是夜，莫念被渴醒了。
她就着床头凉掉的那杯水喝了大半，然后就着不太明亮的月色打量了房间，是别院。
正要躺下的时候，似是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皱了皱眉她起身找了睡衣去浴室。
陆景萧在她离开床的十分钟后忽然惊醒，男人下意识的摸向身侧，空的！
耳畔有隐约水声传来，男人偏头看了一眼，浴室方向有光亮透出来，他隐约松了口气。
莫念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男人端着一杯热水从门口进来。
她有些愧疚的问“是我将你吵醒了？”
陆景萧不答话。
他镇定的将水杯给她放在一旁，招呼她朝自己走来。
莫念楞了下，这人看着似乎有起床气？
难不成他真要一本正经的训斥她？
她拧了拧眉走过去说“我不是有意的。”
“嗯。”男人淡淡应了声，接过她的毛巾将她摁在床沿坐下帮她擦头发。
她抬手阻止他“我自己来，你睡吧。”
睡？
陆景萧现在哪里睡得着？
眼眸沉了，心也乱了。
后来……、
夜色很美，他眼中的她更比夜色更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