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斌退兵了。
于是天门关内,好像人人说话都多了底气,人人脸上都带了笑意。
闻秩宇在民间的威望水涨船高。
毕竟先帝在时仅是和西武交战不怠,而闻秩宇继位后,北有木多大捷和翰原决战,南部攻克南国,扩大版图。
闻横川给她备了补品,真是要把她养肥才罢休,他正喂着,为了给她解乏,顺口提了这事儿。
“我看你在西北威武只怕远高于他。”希夷道。“你刚打完南国,又与我来了西北,带来援军,而且西北粮草是岐地所供,闻秩宇如何和你比?这西边岐地和泽西道,只怕民心所向只识岐王。”
“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呢?”闻横川叹道。
如今这威望对他二人是祸非福啊。
符舟的确是替他们解了围,却不知能解多久。
东临。
闻秩宇收到了前方的急报。
一是蒋斌退兵,可喜可贺。
二是希夷此胎是个女孩,可喜可贺。
所以闻秩宇倒是笑了。
“陛下高兴?”潘玉心为他研磨,问道。
“的确。”闻秩宇点了点头,毫不忌讳的对她道“岐王府生的是个郡主,而非世子。”
“这”潘玉心皱眉思索,还是不能知晓他高兴地到底是什么。
闻秩宇如今的身体情况,只有潘玉心和徐重白二人知晓。
“如此,我就可放心帮你把剩下的事做完了。”闻秩宇咳嗽几声,越咳越厉害,血溅在了折子上,潘玉心红着眼眶来为他顺气,帮他倒水。
“只要是个女儿,希夷争不了的,就算都是我闻氏血脉,她争不了桓儿的咳咳。”闻秩宇接过了水,道。
“射卿不,希夷先生她不会对桓儿不利的。”潘玉心说着,流下了泪。
“她是不会,但若是个儿子,你敢肯定她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儿子能活下去,不会对你们动手?为了活下去,为了她的儿子,她什么都敢做。”闻秩宇冷声道。
她昔年敢为一个柳子墨抗旨,若她生的是个儿子,和桓儿必然是你死我活,她哪怕手上沾了血,背了万千骂名,也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出半点差错,染上一点污秽。
“她是不会,十三弟呢?”闻秩宇问她。
潘玉心知道,若闻横川想,希夷多半是拦不住也不会拦的。
“所以,你不能心软,我也不能。”闻秩宇盯着她的眼睛。
“陛下”潘玉心抱紧他,埋在他怀里哭泣。
闻秩宇轻轻拍她的背,叹道“我只怕桓儿,有和我一样的毛病,有和我母妃一样的毛病。”
“陛下,召希夷回来看看吧。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
闻秩宇摇了摇头。
徐重白已经告诉过他了,他耽搁得太久了。而那年夏天那场板子,给他也留下了诸多隐患。
“传旨,召岐王回京。”闻秩宇写下金令,自他登基,就没用过这金令。
闻横川给他的小郡主办了盛大的满月宴。
因为希夷还需要修养,他倒也没有急急忙忙回岐地去,满月酒他们能请的人也不多,也就请了符舟,顾清歌他们一家,请了几个将领。
符舟在上次希夷府中的宴席见过了顾清歌和沈昙之,但当时他们还没在一起,现在再见到顾清歌时,已经与沈昙之坐到一块儿去了,一人抱着一个孩子。
再想想上次那场宴席的主角,这一次的主角已经变作她的女儿。
希夷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刚想受了符舟敬的这杯酒,一双铁手盖住了酒樽,闻横川给了她另一个杯子,把酒夺走了。
一闻便知是水。
希夷歉然一笑,再回一次礼,把水喝了。
符舟便不再给她敬酒了,其他人也就都不敢了。而且希夷毕竟是岐王妃,真要敬酒,多半都是冲着闻横川去的,符舟是因为和她私交不错,才直接寻她对饮。
众人都象征性的送了点贺礼与祝词,希夷正想早早退席,外头传来的通传声令这喜气宴席刹那鸦雀无声。
“圣旨到!”
闻横川与符舟一齐看向外面,符舟与西北军的犒赏早就已经到了,供地方重建的钱款也拨了,这圣旨又是做什么的?
“传陛下金令,岐王闻横川即刻回京,不得有误!”
竟是连个借口都不寻了。
“先生”符舟对她耳语,“这是怎么了?若是岐地援军之事,我可上奏一封”
希夷摇头,抿唇不语,拉住闻横川的袖子,传音道“你来选。”
闻横川回头看她,他们不该回去的,希夷既然这样说,想必是自己无论作何选择,她都会支持自己。
“臣弟遵旨。”他转过身,接了那金令。
这金令大于一切,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他抗旨,闻秩宇就敢杀他头。
“阿易!”希夷传音斥道。
可只能眼睁睁看着闻横川接了那道令牌。
喜宴,却笼罩上了阴霾。
“今日是小女满月宴,本王明日动身,可以吧?”闻横川盯着那使者,问道。
密卫低下头,行礼道“自然。”
“恕本王要事在身,招待不周。”闻横川微微拱手,已是下了逐客令。
符舟能感觉到不对劲,但他尚不知闻秩宇已如风中残烛,所以狠下决心,但即使知道了他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此刻他也只能率先告辞,给这些人做个领头的。
有了符舟做榜样,众宾客也纷纷告辞。
“你不能回去!”希夷抓着他的手,对他道“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做得这么果断了,他这一次是真的狠下了心,为了大皇子,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我又不是做不起闲散王爷。”闻横川温声安慰她,“你我回去,尚可赌他留一分情,若你陪着我抗旨,你怎么办,阿言怎么办?”
“我们赌一赌。”
“他可是皇帝,他是皇帝!”希夷指着自己,“若非上次宫宴生变,我以命相搏,他就算杀了我也不会许我嫁给你。”
“如今岐地的事情败露,他怎么可能不猜忌你?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闻横川把她揉进怀里,轻声道“你就信我这一回吧。”
希夷有点气,把头扭开,低声道“我哪回没有信你?”
闻横川笑了,在她耳边道“放心吧。”
希夷微微颔首,靠在他怀里。
闻横川拖家带口,一家乘车前往东临。
顾清歌他们则与之分别,转道南下。毕竟他们去东临,自身难保更别说招待他们,而沈昙之也有事情要办。
虽还是慢慢赶路,这一次倒是不再拖拉了,十日后,岐王回到东临,闻秩宇下旨封赏众多,把柳氏旧宅赐给岐王,封希夷一品诰命。
闻横川并未搬去柳宅,而是仍然居于岐王府。
二人回来后不久,闻秩宇宣二人入宫觐见。
希夷如今是命妇不是外臣,于是便获准入宫去,闻秩宇特地下口谕请她去见潘玉心,自己传了闻横川。
希夷与他在宫道分别,有些不放心,在袖子的遮挡下递给他一瓶药,对闻横川轻声道“津蠹所炼的药丸,你自己小心。”
闻横川对她点头,目送她先往后宫去,然后才迈步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
闻横川在老于海通报后走入殿内,行礼道“臣弟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闻秩宇道。
而后闻秩宇看着他,他低头受训,沉默了一段时间。
“十三弟新添一女,朕还未来得及道声恭喜。”闻秩宇收回了目光,说道。
“多谢陛下。”闻横川道。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闻秩宇摆弄着桌上的奏折,问道。
“与她无关,臣弟在上京之前,就在岐地有了那些布置,本是为了应对先帝。”闻横川出言道,虽然无论理由是什么,闻秩宇都不会关心,因为事实摆在那里,岐地是威胁。
“怎么也不会与她无关,你明白吗?十三弟。”闻秩宇淡淡道。“从她嫁给你的那一刻起,就绑在你身上了。”
何况希夷知情不报是事实。
“臣弟与内子喜爱东临,请旨留住岐王府。”闻横川拱手道。
闻秩宇笑了一声,道“可以,朕准了。”
他抢先一步说了,不等闻秩宇处置,主动软禁在京。
“小郡主也算桓儿堂妹,若是十三弟不嫌麻烦,多让希夷走动走动吧。”闻秩宇道。
“是。”
“给小郡主取了什么名?”
“回陛下,取名雨言。花雨之雨,忠言之言。”闻横川恭声道。
“好名字。”闻秩宇点了点头,“十三弟退下吧。”
闻横川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无声告退。
他想问希夷。
希夷走在路上,正巧碰见了陈贵妃。
又或许没有那么巧。
“贵妃娘娘,别来无恙。”希夷拱手行礼,她虽是臣妇,却也是一品诰命,无须多礼。
而她在官场混迹久了,反而不习惯屈膝行礼,而且希夷毕竟是头一份,她怎么行礼别人也感觉不出不对来。
陈贵妃勉强一笑,道“王妃气色更胜以往。”
而且圆润了一些,也看不出从前那副冷厉样子了。
倒是陈贵妃,似乎消瘦了一些,也不如从前那样春风得意,张扬烂漫了。
“贵妃娘娘有事寻我?”希夷问道。
“我想请先生指教我一件事,是去年寿宴时,先生提点过的那件事。”陈贵妃希冀的盯着她。
“恕我无能为力。”希夷拱手,“我正要去栖凤宫觐见,恕我先行告退。”
“先生!”陈贵妃没有叫她王妃,而是叫她先生,她的眼底那股火苗残忍而坚强的燃烧着,映在希夷眼瞳里。
这事情她们都不能说破,陈贵妃要花多大的毅力,才能克制自己去质问那个人,发泄自己的委屈。
希夷转身离去,走时还叹息了一声。
都不容易。
陈贵妃眼见着她远去,眼底最后的火焰熄灭了。
只要她姓陈,这件事就是绝无可能的,而且现在已经太晚了。
她已不能生育,纵使是希夷也没法帮她了,尽管那时提醒她时,她的那股寒气已经入了骨。
原本她以为是王昭容,后来才知道是闻秩宇。
希夷只能把陈贵妃和那些事丢在身后,她不需人引路便可一路走至栖凤宫,当年整个东临皇宫的布局,她背的滚瓜烂熟,只为在脱身时多一分生机。
希夷径直到了栖凤宫。
潘玉心殿里的宫人不少,而且周遭有许多晦涩的气息,防卫森严,巡逻的侍卫都是太阳穴鼓起的高手,在这宫中恐怕潘玉心这里的安保仅次于闻秩宇身边。
希夷亮出了身份,直接被接引入内,潘玉心亲自来迎接她,她手上抱着个一岁多的男孩,正在玩拨浪鼓。
“先生。”潘玉心见到她,这还是她退隐后第一次见到她,她笑道“王妃胖了一些。”
她总算记得改口了。
希夷笑得有些无奈,好多人都说她胖了一些,但也就只有一点点。
因为她以前是过于纤瘦了,像个竹竿一样,现在看起来总算多了几两肉,不是白骨精了。
“见过皇后娘娘。”希夷对她见礼,“娘娘气色不错。”
只是眉宇间显然蒙着忧虑之气,潘玉心不是藏得住事情的人,纵然现在知晓深宫险恶,也依旧还残存北地纯真。
闻秩宇把她保护得很好,而且她的身份就算是曾经不受宠的时候,也吃不了亏。当初闻秩宇为着面子功夫,初一十五还是要来栖凤宫一趟的。
后来心结解开以后,终究发现了潘玉心才是他的解语之花,也就常来栖凤宫,偶尔去陈贵妃的采荷殿,也只是为了制衡。
等到病气重了,私下经常咳嗽的时候,就不再去其他宫殿了,闻秩宇身体不好的这件事,宫中只有潘玉心和老于海,以及贴身密卫知晓。
但天下岂有不漏风的墙,闻秩宇宣徐重白时多在栖凤宫,旁人看来是闺房之乐才传召太医,却瞒不过知晓高祖旧事的那些人。
潘玉心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拉着她坐下,笑道“从前我就觉得,王妃是很温和的人,如今一观果然如此。”
希夷穿着身淡青银绣的礼服,因入宫不敢挽紫云髻,但发髻还是简单轻巧,在后面挽了个花苞其余的随意垂下,以发带收束,该是她自己挽的,以图方便。
“不敢当此温和。”希夷摇头笑了,潘玉心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东扯西扯,希夷陪着她聊,但心中知晓她是在打发时间。
她在等人。
希夷是他弟妹不能再像以往一样随意到御书房去,可后宫是他的他却可以随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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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两章章节名反了
内容调换过了,顺序是正确的
带来的不便深感抱歉
v章不能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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