摁响门铃后等待了几分钟,就有佣人来,“请问你找谁?”
“我找……”江酒丞的名字到了嘴边转了个弯,“我找张嫂。”
现在江九爷多半不想看到她,来之前,她查看过了,微信号好友还没能删除或者拉黑,但出事之后,他一条信息都没有。
“进来吧。”
佣人拉开了雕花的大铁门,言如意环伺过院子里的花圃,蔷薇开得正好,一大片一大片的胭脂色,像是一幅幅精美画卷。
跟着佣人踩着碎石子的小道,站在别墅大门外,张嫂坐在院子里,手里裹着毛线团子,正在织毛衣。
“言小姐!”当看到言如意,张嫂差点没认出来,当年那个又黑又小又瘦的小姑娘,转眼亭亭玉立了。
“张嫂,九爷在家吗?”言如意温温一笑,看到张嫂分外亲切。
“在的,在的。”张嫂放下毛线和长针在小马扎上,喜笑颜开地带着言如意往家里走,“之前我听说你还活着的时候不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言小姐,你还年轻,别再想不开做那种事了,都怪我,当时要是多关心你一点,也不至于让你……”
“张嫂,过去的事你不欠我的,倒是经常关心我,你看我的手。”言如意伸自己的爪子,修长,纤细,皮肤白嫩,“要不是你照顾我,给我买冻疮膏,我现在哪能这个样子?”
“这……”
张嫂正想说什么,两人已经站在书房前。
“言小姐,进去吧。”
言如意站在门口,舔了舔唇角,其实,她根本没变,三年前对江酒丞恐惧,三年后的今天依旧有所忌惮。
“言小姐,九爷是不会跟你生气的。”张嫂意味深长地说罢,代替言如意敲响了房门。
“进。”
房间里传出醇厚的音色,恍若昨日。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等了三年,事情已经做了,总该让江酒丞死得明明白白。
素手搭在门把手,轻轻拧动,推开房门,扑面而来是香樟木的味道,激起言如意一身鸡皮疙瘩。
记忆似乎有棱有角,看得见,摸得着。
书房里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过,但出奇的,江酒丞没有坐在沙发,也没有在办公,而是在阳台。
隔断书房和阳台的,是一道玻璃推拉门,阳台上摆放着盆栽,风信子吐露花蕊。
就算闭着眼,言如意也能想象到阳台的一切,江媛的黑白遗照,供奉台,长明灯,用来供奉的新鲜瓜果。
她脚步生硬,一遍遍告诫自己,曾经在这个家所受的折磨已经是过去式,但是记忆总是不听话地往外跑。
“九爷。”
她拉开玻璃门,江酒丞坐在蒲团上,在家的他穿得很休闲,烟灰色丝质的睡衣,配套的裤子,一双凉拖鞋。
头发没有往上梳,乱糟糟地垂在额头,挡住了那锋利如剑的眉,看起来似乎就没那么多戾气,也没那么冷。
“你来看我有多难受,找一丝报复的快感?”江酒丞没有看她,静静地注视着江媛的遗照,不知不觉,江媛去世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
若是他可爱的妹妹还没去世,现在正好成人礼,是个大姑娘了。
言如意站在他身后,看了看江媛,又看了看窗外,现在是盛夏,没有大雪飘零,也没有寒风刺骨,心里沉甸甸的话终于可以吐出来了,“我是很恨你,你应该也知道,我爸妈不是杀人凶手。”
两年来,她做记者,跑遍了大街小巷,追查当年的真相,她始终深信不疑的是父母绝对不会做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江酒丞瞳孔紧了紧,“知道。”
她“死”之后,他亲自接见了那位目击证人,小卖部的老板,他叙述着那天的经过,对言家父母的印象深刻,原因是江媛。
江媛长得像个洋娃娃,说出惊骇世俗的话,她说没见过火腿肠是什么,转眼又说,哥哥的灰机会买很多新鲜的牛排龙虾回来。当时捡到她的言家父母当是小孩子胡诌,异想天开而已,给江媛添置了玩具,零食,说送她回家。
绑匪,是绝对不会那么亲和地对待人质,更不可能带人质招摇过市。
然而,也就是小卖部老板见到言家父母和江媛的那一晚,三人在酒店里全部毙命,那晚,江酒丞收到了来自言家父亲的短信,索要现金两百万。
可当警察赶到案发地点的时候,酒店起了火,三人无一幸免,成了三具焦尸。
十三年前&sp;,没有小卖部老板的佐证,侦查手段有限,自然而然定位撕票案件,至于言家父母为什么和人质一起同归于尽,成了当时的迷。
江媛的死,对他的打击不亚于泰山崩于顶,而言如意,正好是愤怒的宣泄口,可是,日复一日的相处,她已经不单单是仇人之女那么简单……
言如意抿着嘴角点了点头,随之笑开,晶莹闪烁在眼角,”你知道,你知道让我父母背负十多年的骂名,那你知不知道我在学校怎么艰难度日的!”
江酒丞站起来,身姿颀长,波澜不起问道,“你说。”
那些记忆,如同梦魇,更像是她身上的一块伤疤,每每掀起来,都是鲜血淋漓。
孤立,排挤,霸凌……
江家,她感受不到丝毫温暖,求学之路,也是冷言冷语。
“算了,你不会懂的。”她脑袋偏向另一边,手背蹭过眼角,不想在江酒丞面前哭,她已经不是那个对待江酒丞束手无策的小丫头了。
江酒丞脸色沉下,扼住她手腕,“有什么不满的,我对你不好吗?”
“好?”言如意“噗嗤”笑出声,下一秒,怒不可遏,扬声吼了起来,“你对我好?哪里好了?你江九爷高高在上,发送一条信息就是好?”
心底的怨气积压了太久,彻底地爆发,“我被伤害的时候你在哪?十年,你只当我是一条狗,哪怕当初是误会,后来知道真相你澄清了吗?你撤诉了吗?你还我父母一个清白了吗!”
“我奶奶带着遗憾辞世的,我在江家的十年,我奶奶痛失孩子,还成了孤寡老人!”
说好不让眼泪落下,可是它止不住,泪腺崩坏了般,泪水簌簌如雨下,她红着眼圈,连鼻尖也是粉色的,甩开江酒丞的手,一味地质问,“厉大哥招惹你惹了吗?你为什么要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