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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天岚院与无(1 / 1)

当苏长安迈入天道阁时,他只觉眼前一花,方才北通玄院内的情形便尽数消失不见了。

但入目的却不是他心里暗以为的如上次那般空荡荡的一片。

哒。

他的脚轻轻的踩在了石板道上。

那一条宽阔的石板路,它如流水一般向着两侧蔓延。似乎方才下过一场春雨,官道上一尘不染,一些坑洼处尚还留存着一些积水,在静默的月光下,泛着银亮的光芒。

苏长安抬起了头,举目望去。

他身子震了震。

眼前是一座木制的大门,大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擦得干净,门前还挂着一直灯笼,光芒和煦,像是在指引某些离家的孩子,找到归家的路。

木门之上有一副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天岚!

笔锋苍劲,刀头燕尾,暗藏龙蛇之姿,又合天地深韵。

苏长安一时看得有些出神,却不知是为了这两字的笔道,还是只是单纯的为了这两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不知为何涌出恐惧,终于是迈上了那短短的三两步台阶,来到了那座大门前。

他又一次深吸一口气,像是再给自己打劲。然后,他伸出了双手,轻轻用力,推开了那扇似乎许久没有被人打开过的院门。

呜~!

伴随着一阵极为沙哑的声响,门内的景象也在这时涌入了苏长安的眼帘。

天岚还是他记忆中的天岚,干净、古老却蕴含一股力量。

忽的,演武场的方向传来一阵响动,苏长安心头一动,他很快分辨出那时某些刀剑碰撞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女子的嬉笑声。

他自然知道这是天道阁,在这里面,他所见所看都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但他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他想要去见见那里的情形。

于是苏长安迈开了自己的步子,他朝着里面走了过去。

渐渐的苏长安感到有些奇怪。

这是幻境不假,可是这个幻境未免也太过真实了一些。这一路上的一草一木,与天岚院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若真说有什么区别,便是这木要瘦上一圈,草要矮上一截。

但无论是形态、品种却都没有半分差别。

带着这样的讶异,苏长安终于走到了那演武台前。

此时虽然已是夜晚,但星光璀璨,将这演武台上的情形照耀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男一女两道人影,看模样都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男子手持一把长刀,大开大合,刀锋凛冽,一招一式间都透着浓烈的刀意,他不断的向着女子发出进攻,但却没有杀意,看得出二人只是在单纯的比试。

女子,一身红衣,赤足上系着铃铛。她的身姿灵动,好似天边云雀,任由男子的刀锋如何迅猛,都无法触及到女子的衣角。换来的只有女子一声声娇笑与一阵阵清澈的铃铛声。

这女子真是梧桐,她容貌比起之前并无半点差别,只是脸上多了一份活波,少了些许愁绪。

而这男子,苏长安在看向他时,身子一震。

虽然他的面容相比于苏长安在北地所见要稚嫩许多,少了蓬乱胡渣,少了木讷的眼神。但苏长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师傅!”他下意识的朝着那男子说道。

而男子也在那时回过了头,看向苏长安方向。

苏长安的心开始一阵颤抖,纵然这些都是假象,但他始终遗憾未有与莫听雨多说些话,所以,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也愿意沉迷其中,与他说上些什么。

“我...”苏长安张开了嘴,但话才出口,却被那位年轻莫听雨打断。

“师傅。”莫听雨这般说道。

师傅?苏长安一愣,暗觉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自己怎么成了师傅的师傅?

“唔。”但就在他疑惑间,他的身后却想起了一道沉稳的声音。

苏长安心头一动,他回头望去,却见一位背负长刀的中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生得剑眉星目,身材修长又挺拔,黑色的眸子里似有刀锋涌动。苏长安虽未曾见过他,但只是一眼便认定了这便是自己的师叔祖——刀圣摇光。

“师傅!”梧桐也轻笑一声迎了上去,她赤足上的铃铛发出一阵轻响。她的身子轻轻穿过了苏长安的身子来到了摇光身边。

苏长安一顿,这时他才醒悟,这些幻象,便只是幻象。他无法与他们交谈,他们亦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一股失落就在这时涌上他的心头。

“怎么样?听雨最近的刀法有长进吗?”男子溺爱的摸了摸梧桐的脑袋,问道。

“他啊?”梧桐的脸上浮出一抹揶揄的笑意,“还是那么笨,连人家的衣角都摸不到。”

而少年莫听雨闻言有些尴尬,他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低下了头。

想不到师傅年轻的时候与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苏长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梧桐你这丫头,别老是欺负听雨。他可是怕伤了你。”这时又是一个声音传来,苏长安转头望去,却见一位老者领着一个男孩,走了过来,嘴里笑呵呵的说道。

“玉衡师叔祖?”苏长安一愣,相比于他在长安所见,此刻的玉衡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精气神却十足,那双常年含着睡意的眸子,此时有的却是满眸灿烂的星光。

而他身后那个孩童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上去倒是颇为可爱。但似乎他有些胆怯,只是躲在老者身后,探着脑袋不时打量众人,但一旦有人看向他,他又会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缩回老者的身后。

“这小家伙就是你新收的徒儿?”摇光也在这时看向玉衡,嘴里问道。

“是啊。”玉衡笑呵呵的说道,看模样似乎对自己这个徒弟很是满意。“来,通玄,出来见一见你的师叔,还有师兄师姐。”

那个男孩还是有些害怕,但在老者的鼓励下,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走了出来,朝着摇光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脆生生的说道:“通玄见过摇光师叔。”然后又看向莫听雨与梧桐,再次说道:“见过师兄师姐。”

但话才说完,便已是满脸通红,又一溜烟的再次躲到了玉衡的身后。

“哈哈。”这般可爱的作态惹得二位长者一阵大笑。

“咦,有新师弟啊?”这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却见一位与男孩年纪相仿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她好奇凑到玉衡的身前,左右打量,然后看向玉衡,嘟着腮帮子,说道:“玉衡师叔,不是有新师弟吗?在哪呢?在哪呢?”

“呵呵,你这丫头。”玉衡笑了笑,把躲在自己身后的男孩拉了出来,“通玄,这是你玉儿师姐。”

“见过...见过...玉儿师姐。”女孩的热情让男孩一阵不适,他说话也不禁有些结巴,方才说完,又躲到了玉衡的身后。

女孩似乎很享受师姐这样的称呼,她脸上方才浮出笑意却见男孩又躲了起来,顿时有些不高兴,她伸出手摇晃着玉衡的手臂,撒娇似的的说道:“玉衡师叔,让他和我玩吧,我可以教他剑法。”

“玉儿!又在胡闹了。”这时,四道身影走了过来。

三男一女,皆是三四十岁的中年模样。

说话的是那位女子,她生得极为漂亮,虽然已经上了岁数,但却带着这个年纪妇人所独有的温婉与韵味。她轻挽着着身旁男子的手臂,有些责怪的说道。

女孩见这对男女,脸上的神色一滞,她朝着玉衡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极为不情愿的回到女子身边,朝着他们说道:“爹、娘。”

“你这孩子,今天的功课做完没?”男子看似责怪实则宠溺的伸手点了点女孩的脑袋。

“呵呵。”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嘻嘻的却不回应。

在长门也向来不做功课的苏长安深谙此道,自然是知晓男子口中的功课这女孩定然是未有做完。

“你呀,一天就知道顽皮。”女子颇有不满的责怪道。

女孩显然对女子有些畏惧,她见状赶忙躲到了男子的身后。

“哎,孩子嘛。贪玩也是正常。”那男子倒是很是开明的劝解到。

苏长安有些诧异,这男子便是开阳无疑,而他身旁的女子想来便是天璇师叔祖。

以前北通玄说来他还并不相信,但如今亲眼相见,才知开阳以往真是如北通玄所说的那般,开明和善。

比起莱云城所见,几乎判若两人。

而更让苏长安想不到的是罗玉儿竟然是二位师叔祖的女儿。

“有道是慈母多败儿,到了开阳师弟这儿倒成了慈父多败女了。”他们身边另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出言调笑道。

那女孩似乎很是不满男子对于自己父亲的评价,她跳了出来,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说道:“哼,天权师叔你上次和天枢师叔打架弄坏我家的百灵花,什么时候还上!”

“咳咳。”男子闻言脸色一阵尴尬,“我已经让你花师兄去取了,过几日,过几日。”

“哈哈!”众人见状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而这时,院门方向忽的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是一个少年再斥责些什么。

另一位同样书生打扮但面色苍白的男子轻轻摆了摆头,有些好笑的说道:“准是天枢那家伙又被徐让那孩子给揪回来了。”

话音才落,便见一位十**岁的少年正扶着一位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中年男子朝着演武台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俏生生的拉着少年的衣角。

那少年见演武台上诸人都在,虽然扶着肩上的男子,但还是勾下了身子朝着诸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道:“徐让见过各位师叔、师弟。”

“好啦。”开阳抬起手轻轻示意,又指了指少年背上那位男子。“怎么,你家师傅又去酒楼喝多了?”

这话不问还罢,一问,少年的脸色便在那时变得极为难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去了百花楼。”

“呃...”开阳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顿住了,但最后还是讪讪的劝解道:“你家师傅一把年纪了,没有家室,你得多体谅体谅...”话说到一半,脸色顿时一变,他身旁的女子不知何时伸出了手拧在了他的腰间。

“可是,他还带上了如意...”少年的脸色愈发难看。说着他回头看向身后那个男孩,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学他,不要学他。”

那男孩生得唇红齿白,煞是可爱,只是头上的毛发却都是雪白色,平添几分怪异。他听闻少年的责怪,眼珠子一转,小脑袋不住的上下摆动。

“恩恩。师兄放心,下次师傅再带我时,我一定叫上你。”

“你!”少年闻言一阵气结。方才要说什么,但演武场上的诸人却又是一阵哄笑。

苏长安立在一旁,他们看不见他,亦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但他却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时的天岚院大家脸上所洋溢出的笑意是那般真切。莫名的,他也笑了起来。

那时月光洒下,映在他与他们的脸上。

苏长安觉得眼前的景象很好看,好看过他所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他喜欢这样的天岚,这是他所憧憬的天岚。

“哎呀呀。你怎么又来了。”但这时一道苦恼的声音却想了起来,苏长安猛地回头,却见一位没有面容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而随着他的出现,方才关于天岚的幻象也在那时尽数散去,这方天地再次陷入了空无一物的空白。

苏长安有些发愣,亦有些不舍。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又来了?”那人影对于苏长安无视似乎很是不满,他又一次问道。

而苏长安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影,他认得他,那时他曾经斩过的心魔“无”。

“这一切是真的吗?”苏长安问道。

无对于苏长安无视自己的问题有些不满,但还是回答道:“自然是假的。这天道阁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方才那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吗?以往的天岚院真的是那般模样吗?”苏长安追问道,不知为何,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急切。

无白了他一眼,当然,无的脸是一片模糊,并看不出神情,但莫名的,苏长安觉得,那时,他确实白了自己一眼。

“自然是真的。”无慢悠悠的说道:“天岚院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的道是天岚,我便让你看一看天岚。”

说完,他顿了顿,见苏长安沉默不语,又接着道:“说吧,你又来这儿干嘛?这天道阁每个人只能来一次,你再来也斩不了心魔了。”

“你到底是谁?”苏长安又一次无视了无的问题,以往他修为太低,对于无的存在并没有多少感触,但如今接触了许多大能之后,反倒感觉到这个无的特别之处。

他似乎活了很久,但却又一直待在天道阁里。

因此,他不免有些好奇,无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无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知道我活了很久,似乎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待在这儿。”

“那你不会觉得无聊吗?”苏长安又问道。

“习惯就好。”无很是无所谓的说道。

苏长安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他并不太理解无的逻辑。

“你到底来干什么?废了这么大劲来到天道阁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聊天吧?”无的声音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我来降服真神之血。”苏长安倒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毕竟无也出不去,告诉他应当无碍。

“恩?”无闻言一愣,随后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般,他发出一阵大笑,然后说道:“降服真神之血?你知道真神到底是什么吗?你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苏长安的眉头皱了皱,他不喜欢这样毫无根据的否定,但同时他又不愿意去与之辩驳。他只是抽出了自己的刀,提着便要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这样的情景吓坏了一旁的无,他猛然伸手阻止了苏长安的行为,大声说道:“你干什么?”

“我要召出神血啊!”苏长安对于无这样过激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与真神还有一个约定未用。

若是直接将其唤出,以真神之力他想要与之对抗自然是难上加难。所以,他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办法。

先重伤自己,然后唤出神血。出于本能神血定然会分出力量治愈自己的伤势,而这个时候便是他控制神血最好的时机。

“都给你说了,你不会是神血的对手。”无看似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那是我的事。”苏长安不为所动,便要再次提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不行!”无又一次拦住了他。

“为什么不行?”苏长安不解。

“你...你要是死了,真神复活,我在这天道阁里,岂不是每日与那真神朝夕相处!你让我怎么过!”无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恩?”苏长安一愣,觉得无说得很有道理,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有些歉意的看了无一眼,:“对不起,我没有选择。”

“你根本不了解真神,你这样根本没办法战胜他的。”无见苏长安大有一意孤行之意,心头大急。

苏长安又是一愣,他觉得无的话里有话。“你很了解真神吗?你不是一直待在天道阁吗?你有办法?”

“我...我没有办法!”不知为何无的声音忽然有些结巴。

苏长安的眼珠子一转,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他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太可惜了,看样子以后你得和真神为伴了。”

这般说着,他又一次提着刀,朝着胸口刺去,这一次,他用力极大,速度也快了几分。

大有不刺破自己的胸膛决不摆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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