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们被推进了一个山洞,因为进去的时候老万碰了头,感觉又凉又硬还不平整,既不像是墙壁,也不像是门框,更像是山洞的洞口,山洞里面好像特别大,还盘着火炕,走了好几十步,才到了一个火炕跟前。
匪徒让他们四个挤在一个火炕上,还派人看守他们,每天的伙食,就是一块硬邦邦的凉玉米饼子,还有一瓦罐凉水,拉撒都在一个破盆子里解决。
“东家,要不是您和夫人冒险去救我们,我们哥儿几个恐怕就没命了。”老万说着抹起眼泪来。
张再景安慰了他几句,问道“你们在绑匪那里,有没有听见他们谈论什么?比如说,他们有没有互相叫对方的名字,谈论分赃的问题。”
老熊想了想,说“有,看守我们的两个人,夜里喝酒的时候,互相叫对方名字牛四、拴住,我还听见拴住说,咱们老大说了,这单买卖做成了,让我做第三把手,牛四不信,还说八哥的话也别太当真。”
“八哥?”
“好像说的就是八哥。”
张再景没有再问什么,让老何发给他们工钱,这份工钱本来该在年前就发的,因为遇到了绑匪,他们现在才到家。
拿着迟到的工钱,大难不死的车夫们,欢天喜地地回家过年去了。
临出门前,张再景再三吩咐他们,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讲绑架的事情,就说雪大路滑,耽搁了路程,四个人都答应下来。
张再景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电话给吴大队长,告诉他,自己家的车夫,有四个已经平安回来了,还有一个,在大季山遭遇土匪袭击,受了伤,现在还生死不明,希望他能派几个人前往查找。
吴大队长接到电话,连说“巧了,巧了,我刚想给你打电话。“
原来,南三十里铺保安小分队刚给吴大队长打来电话。
说在大季山的一个山谷中,发现了几辆大车,上面装的都是药材,马和车夫都不见了。
另外,在离老鹰峰五六里的山道上发现一具尸体,是大约六十岁的一个老头,身上有刀伤,请县大队发个招领通知,看看谁家最近有失踪的人口。
张再景说“我这就派人过去认领,但是,那边的情况嘛,想必吴大队长比我清楚,还望吴大队长派几个人,陪同前往。”
吴大队长慷慨地说“这个自然,我派一个小分队,带上枪支弹药,陪同前往,这可以了吧?”
张再景连声说“可以,可以,非常谢谢。”
张再景派张桂心和何管家,由县大队的保安人员做保镖,到大季山的出事地点,领回了老成的尸体,并安葬了他。
这次绑架事件,让张家失去了十五头大青骡子不说,还搭上了老成一条性命,连赵玉树的嫁妆,一大半也成了绑匪的囊中之物,张再景越想越觉得痛心。
但作为一家之主,他没有时间痛苦难过。
还有五大车的药材尚在山谷中,需要赶紧拉回来。
最棘手的一件事是拉车的骡子没了,那可是十五头骡子,让他一下子到哪里去找?不出正月十五,乡下的骡马市场就不开张交易,没有骡马,大车和药材都弄不回来,时间久了,风吹雪打的,相当于裕兴堂两个月收入的药材,就会慢慢烂掉。
实在不行先租十几匹骡马,把药材弄回来再说。
他让司机老吴开车,何山陪同,来到北郊的马圈,找罗老板,商量租借骡马的事情。
罗家的马圈是兴州市规模最大的,里面养着上百匹好马,都正值壮年,还有十几头骡子,也是膘肥体壮。
因为张家有自己的骡马,所以,张再景虽然对罗家的马圈早有耳闻,却从来不曾光顾,跟罗老板也不熟。
大正月里,罗老板正在家里过节。
马圈里只剩下几个喂牲口的老头,坐在门口的小屋里,围着个土灶,一边取暖,一边喝着小酒。
张再景他们先进马圈转了一圈。
正月里,出租的骡马都收回来了,一排排的,拴在槽上,不紧不慢地嚼着草料。
张再景很快就选好了十五头骡马,出来跟喂牲口的老头交涉。
老头们都说,老板不在,他们做不了主,再说,大节下的,牲口们也得歇歇。
张再景问罗老板家的住处,自己可以上门找他商量。
一个年纪最大的老者看了张再景一眼,说“你就是去了罗老板家,他也未必肯把牲口租给你。“
张再景不解地问“你们东家不就是做出租骡马生意的吗?为何不租给我?”
那老者抿了一口杯子中的酒,咂巴咂巴嘴,说“罗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十五之前不开张,谁来了也不行。”
张再景听了,不禁一笑,说“在咱们兴州,各行各业都有这个习俗,那是因为一年忙到头,好不容易过年了,让大家好好乐呵几天。这牲口又不是人,早一天晚一天干活,又有什么关系?”
老者一听,不乐意了,把头一歪,说“牲口不是人,就不用歇息了?它们一年忙到头,比人还要辛苦呢,做人啊,要厚道,不能欺负不会说话的牲口,你回去吧,骡马,我们不租给你。”
张再景觉得好笑,一个替人喂牲口的,还这么大的脾气,胆敢得罪顾客,看来,这位老者来头不小。
他不得不一改刚才的态度,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说“老叔,我叫张再景,是城里裕兴堂的老板,是这么回事。”
他将自家大车被土匪劫持,骡子被土匪抢走的事情告诉了老者。
老者听说他是裕兴堂的老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这裕兴堂,不是张炳善的医馆吗?怎么?他不干了?”
张再景马上解释说“那是我父亲,他已经离家二十多年了,敢问老叔,你认得我父亲?”
“怎么不认得?他离家出走?什么时候回来,跟他说,罗本亮向他问好。”
“看来,老叔跟我父亲关系很熟啊。”
“岂止是很熟,当年我家还没发迹,我经常赶大车进城替人拉货,由于常常喝上水,得了尿结石。有一天,结石掉到了尿道里,痛得我从大车上滚了下来,满地打滚。正好那地方离裕兴堂不远,有人将你父亲喊来,他耐心查看了我的病情,叫人把我扶到裕兴堂,在柜上抓了味中药,熬好了让我服下,没出一个时辰,我的小肚子就不痛,到了家里,排出来半粒大小的一块结石。”
旁边的人听了老者的话,赶紧向张再景介绍“这是罗老板的父亲,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跟我们掺和。”
张再景赶紧做了个揖,说“罗叔,过年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老罗连忙站起来,拉他坐下,说“里面的牲口你随便挑,什么时候用都行,租金嘛,一分不要。”
张再景十分高兴,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租金当然一分也不能不少给。
由于昨夜一夜未合眼,今天又出去奔波了一天。
回到家里,张再景感到身心俱惫,好像要大病一场的感觉,又马上提醒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倒下,多少只眼睛在看着他,这个坎,他无论如何都得迈过去。
他倒在客厅那张美人塌上,想趁开饭前的这段时间,小憩片刻。
木香拿来一床毛毯,轻轻给他盖上,关门出去了。
刚迷糊了一会儿,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动静,起初,他以为是猫狗嬉戏,并未在意。
一会儿,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无奈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女人,神情恍惚,面容憔悴,一双丹凤眼期期艾艾地望着他,嘴唇蠕动了一下,话未出口,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他吃惊地问“冰玉,你怎么来了?”
葛冰玉已经十六年未曾登过张家的大门,现在突然来找他,不用问也知道,是为她在丈夫李锁而来。
张再景连忙往屋子里让她,她摇摇头说“我不进去了,就在这说吧。”
张再景也不勉强她,点点头说“也好。”
葛冰玉擦擦眼泪问“哥,你实话告诉我,老李是不是已经……”
“冰玉,你想到哪里去了?老李他好好的,只是受了点惊吓,路上又挨了冻,在我家调养几天就让他回去。”
“我不信,你一直在哄我,今天听人说大季山发现了满载药材的大车,车夫和马都不见了,山路上还有一具冻硬了的尸体,还有人说,看见老万、老熊他们几个都回家了,你给我句实话,老李他到底还在不在了?”
张再景刚要解释,赵玉树走了出来,看见这情形,说“大冷的天,有什么话不能到屋里说呢?”
葛冰玉正在伤心,听赵玉树这么一说,非但不领情,还没好气地说“我跟你丈夫没什么话好说,我是来找我家老李的。”
“你家老李好端端的,昨天不就给你送信了吗?”赵玉树心平气和地说。
“你们俩口子倒是口径一致啊,你们说他好端端的,可他人在哪里?只有看到他本人,我才相信。”葛冰玉不依不饶。
赵玉树向张再景努努嘴说“快带她去看看吧,省得她以为咱们把她丈夫怎么着了。”
张再景点点头,面对跟他都有感情纠葛的两个女人,他什么也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了话,两个女人都误会他。
赵玉树什么都好,就是面对葛冰玉的时候,总是有些意难平。
平素,张再景也劝过她好几次了,毕竟我娶的人是你,已经辜负了葛冰玉,你又何必对她耿耿于怀呢?
赵玉树可不这么想,她总是担心张再景与葛冰玉,再次旧情复燃,所以,时刻严阵以待,严加防范。
张再景也不再多说,领着葛冰玉向前院走去。
到了西厢房,葛冰玉看见躺在炕上的老李,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她一下扑到炕沿上,问“老李,你这是怎么了?”
老李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我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和惊吓,多亏东家给我医治,才把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张再景和何山悄悄退了出来,让他们两口子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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