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蓝白的建筑威严地矗立在一方,透着一股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严谨。那金黄铮亮的国徽,不知疲倦地悬挂在门厅正中央。
徐亚斤带着杨光同学,抬头瞧了眼肃穆安静的公安局,整了整已经很平整的衣服,高昂着头沉步走了进去。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来公安局,却还是被这过分压抑的气氛弄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好在没走多久,刑侦队的祥子看到两人,立马熟络地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来了。”杨朔正和手下说着一份文件,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放下文件迎了上来。
徐亚斤今天穿了一套浅灰色的职业套装,修身的小西装下配着一条及膝的紧身窄裙。没有过多的修饰,却愣是把老气横秋的颜色穿得靓丽了起来,尤其是那将盖未盖的膝头,硬是给人一种性感的挑逗。
杨朔简单地瞄了下,便赶紧移开了眼,指了指走廊里面说道:“就去会议室吧,小刘你们也见过的。”说着指了指身边一位白净的小警察。
那位小刘警察被头儿点名,脸立马红艳艳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徐亚斤一眼便怵在旁边没了下文。
徐亚斤倒是想起了这位,估计是那天她被杨光拍下河后语气很不好,让这位警察叔叔有了心里阴影,这会她不禁也有些尴尬,倒是旁边一直跟着的杨光小声唠叨起来,“亚亚,我们可不可以走了啊?”
徐亚斤忍着揍他的冲动,咧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你说呢?”
杨光瘪着嘴挪了挪脚步,有些不情愿地跟着已经往前走的小刘,嘴里嘀咕着,“明明说好来一下就好的,都来一下了,还不走。那个大叔果然是坏人!”
他本是死活不要来公安局的,上次被小刘扛进来的经历给他弱小的心灵留下了严重的阴影。只是杨朔轻飘飘的一句“亚斤也会去”,就把他直接秒杀了个干净。
宽敞的会议室里放了一张长长的红木圆桌,在灯光的照射下散着红色的光泽。徐亚斤眯了眯眼,随意拣了张椅子坐了下去。她的身边,杨光紧紧地挨着坐好,倒是苦了跟来做笔录的小刘,胆战心惊地坐到两人对面,隔着一整张桌子对着两人遥遥相望。
“直接开始吧。”徐亚斤看出小刘的紧张,也不为难他,淡淡地开口。
小刘紧张地摊开本子,手指发颤地握着笔,紧紧地盯着桌面说道,“我……我要记录一下事情的发展经过,请您把知道的都告之……告之一遍。”
徐亚斤看着对头那个缩着脖子的小警察有些好笑,猛地就想起了旁边的杨光。这人比杨光这只兔子还不经吓,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讲,杨光那脸皮其实是贼厚的。
“好了,我知道了。我说你记吧。”徐亚斤也不废话,开口缓缓地叙述起进入婆梭村后的点滴,不过她故意略过了在麻索村被曾进浩威胁的事情。
“那您怎么会知道曾进浩的藏身地点的?”小刘总算恢复了些状态,揪着一处地方赶紧问道。
徐亚斤震了震,却也只一秒,随即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道:“直觉。”看到对方嚯的抬起的眼,她眯着眼强调了一遍,“女人的直觉。”
小刘张了张嘴,不敢再追问,只好依言写下。律师的直觉,尤其是女律师的直觉——他不敢造次。徐亚斤的敏锐在柳市律师界,那是很有名的。
徐亚斤的部分很快就结束,她站起来稍稍抚了下裙子上的褶皱,拍了拍杨光的肩膀,说了句“好好合作”便走了出去。
杨光想也没想就要追出去,可才刚移开椅子,女王一个冷眼瞥过来,吓得他立马很没出息地坐了回去,对着对面的小刘欲哭无泪。
“杨光,请你说一下你被曾进浩挟持的过程吧。”小刘面对杨光的时候,那气明显的顺了许多。徐亚斤也是看出他面对自己太过紧张,才一录完就避了出去。
在跟我说话吗?杨光的心早就跟着女王飞出去了,迷蒙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迷茫地望了望对面,随即便沮丧地垂下了头,心想着,“女王什么时候来接我啊,那个坏大叔就在外面呢。”
“杨光?”小刘有点hold不住这位漂亮的同学,小声叫了他一声,“你记得吗?那天晚上你是怎么碰到曾进浩的,还有是怎么被他挟持的,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一连问了好多个问题,哪知杨光却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警察同志脸上比见到徐亚斤时还要精彩,一副也快要哭的样子。如果这人不是跟“三笑女王”一起来的,他早就抽过去了……这么不合作的孩子,谁家养的!
等徐亚斤与杨朔再进来的时候,里面的气氛已接近冰点,冷飕飕地散发着生人勿进的讯息。
徐亚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只兔子不是又犯怵了吧?
杨朔那只老狐狸自然也看出了异常,皱着眉教训起自家手下,“小刘,这么久了连个笔录都没录好?”
小刘正盯着杨光出神,一时没注意他们进来,这下被吓得跟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对着队长一通稍息立正后,磕磕巴巴地抱怨,“队……队长……他……他不……不理我啊!”
徐亚斤默默地转过了脸,那种“我家儿子真不懂事”的颓废感又席卷而来。
杨朔看了眼仍旧低着头发呆的杨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只当他是个孩子,凑过去低头轻声哄道:“杨光?想不起来那天的事情了吗?你不要害怕,慢慢想,不急。”
杨光正沮丧万分地默数着女王离开多长时间了,刚数到半个小时,耳旁忽然响起一男人的声音,吓得他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待看到是杨朔时,那眼睛唰地就绿了。
他愤愤地盯着坏大叔,正想着要往那边跑,偷眼瞄到站在远处的徐亚斤,立马化身为红眼赤兔,哗啦奔了过去。
“亚亚……”他跟一只被人抛弃的可怜宠物一般,可怜兮兮哀怨万分地扯了扯徐亚斤的衣角,欲说还休。
徐亚斤额头冒着一层冷汗,冲着在场的另外两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大概是怕生。”
杨朔看了眼缩在徐美女身后的某人,心说“估计是还没断奶”,想想又觉得不对,“我可不想要这么大一个儿子”,想完又觉得自己想远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徐亚斤笑笑,“亚斤,要不你就留在这边一起录吧,正好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他。”
徐亚斤看了眼委委屈屈的杨光,无奈地说道,“也好。”
笔录重新开始,可那情况却好不了多少。杨光身上就像是装了一盏超强智能过滤器一样,凡是男人的声音,他都自动过滤,可以说理都不理,就闷着头装死人。
在两位警察叔叔无奈至极的目光中,徐亚斤只好忍着怒气代问。
“你那天什么时候遇上曾进浩的?”
杨光抬头看了她半响,没弄明白这个曾进浩是谁。
徐亚斤揉着有些突突跳的太阳穴,压着声音解释,“就是那个没让我们吃饱火锅的坏蛋!”
“哦……”杨光恍然大悟,随即撅着嘴抱怨,“他把我的猪踢飞了。”
几人面面相觑,显然频道又答错了。
她只好换个方式问,“那天你留给我字条以后就进山找我了?”
“嗯!”杨光眼睛亮亮的,“亚亚你收到字条了呀?那个我把东西给带路的小孩了,你没生气吧?”
……
徐亚斤有些无语,“是,我没生气。”还好你没笨到家,要不是那字条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杨光一听就高兴了,话也多了起来,“那个小孩子走路好快,我都跟不上。那只猪也跑得好快,我本来都不要跟它玩了,然后那个坏蛋就出来把它踢飞了。”说到这,他忽然很狗腿地冲着徐亚斤嘚瑟起来,“亚亚,我很乖没跟坏蛋一起哦。我听你话一看到坏蛋就跑了。”
似乎说到重点了。徐亚斤佯装生气道,“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可是和他在一起的!”
“没……才没有!”杨光急忙反驳,可是一想到自己好像是和那个坏蛋一起来着,只好哭丧着脸辩驳,“我才没有要和他一起,他打我脖子,然后我就睡着了。我可没有要跟他一起的!”
“他打你了?”徐亚斤紧张的问道,可这两天也没看出来他哪受伤了。
“嗯!”杨光伸过脖子给她看,“就是这里,好痛!”
曾进浩的手劲她们是知道的,平常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都能轻易放倒,更何况是杨光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徐亚斤看了看,他右边的脖颈处果然还有些红,轻轻碰了一下,杨光就皱着眉直哼哼。
她有些生气地戳他,“叫你往林子里跑,没被野猪吃了算你走运!”
杨光一下子委屈了,可怜兮兮地缩了缩头,闷声回道:“是你不带我去的。”
这还怪起我来了?徐亚斤有些无语,转头看了看杨朔,用眼神询问他还有没有要问的。
杨朔结果话头问道,“他带你去婆梭湖中心的时候你知道吗?”
杨光直接无视了他的问话,很认真地玩起了徐亚斤的衣角,仿佛要从那浅灰色的灰布中找出一些花来。
杨朔转移话题,再接再厉,“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对于曾进浩死前的反常表现,他们一直难以理解。一个凶狠的歹徒,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最后还自杀,肯定是有隐情的。只是现在死无对证,他们要查证已经难上加难。
杨光继续找花,坚决不跟坏人讲话。
杨朔揉了揉眉心,求救似地看徐亚斤。打又打不得,骂了肯定也是这副模样,他是真的对这位祖宗没辙了。
徐亚斤一把握住杨光作案的手,牙有些痒,但是在外面也不好发作,气得都想发笑,“杨光,你知道就吱一声。”
杨光沉默——我不知道。
徐亚斤压着最后一丝怒气,转头对杨朔道:“我们看到他是被扛出来的,那时他还没醒。以曾进浩的作风,如果之前他醒着,肯定被侵犯了。所以他们应该也没机会讲话,你们也别在杨光身上浪费时间了。”徐亚斤忍着一句话没说,就算你们查死,估计也查不到他反常的原因。
杨朔还是有些失望的,这时也只好作罢,“我也是抱着一丝希望,他的作案动机我们一直没有明确的定义。”
作案动机?徐亚斤敛了神色。他的作案动机她倒是知道一点,但并不确定。总觉得心底的那个答案太过残忍,让她下意识的回避。
“亚斤?”杨朔见她发呆,忍不住叫她。
徐亚斤对他这几天突然亲昵起来的称呼,有些不习惯。他们平常业务上虽时常往来,却也是客气有礼,远还没到这样。
客气地挥了挥手,她避重就轻地说道:“曾进浩受到家庭的影响蛮大的,具体的我也说不好。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他是单人作案,死了也就结束了。”
杨朔倒是得到了莫大提示一般,欣喜地看着徐亚斤,“你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好了,这件事也让你们忙了那么久,这样吧,中午我请客,一起?”
徐亚斤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彼此以后免不了要交集,也不好太弗了人家的好意,遂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杨朔心下一喜,忙站起对着小刘道:“你去‘千佛’定个包厢,叫大伙都准备一下。”
有人请客吃饭,其他人都是高兴的,只杨光同学嘟着嘴不乐意起来。他抬头看看没什么表情的徐亚斤,又转头偷瞄了眼一脸嘚瑟的坏大叔,小宇宙爆发了起来。
哼,坏大叔居然要拉女王去吃饭,女王明明是要跟我一起吃饭的!坏人,你以为就你有好吃的吗?
他嚯得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坚定,握着拳对徐亚斤道:“亚亚,你等我!”
说完,迈着长腿窜得无影无踪。
徐亚斤一脸的莫名其妙,想喊他,已经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