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介休县东南方向,有一地唤作绵上。
相传春秋时期,晋文公登位之后,赏赐跟随他逃亡的那些人,有个叫介之推的坚决不受爵禄。他带着母亲隐居绵上直到死去,晋文公得知后就把绵上作为介之推的封地,以此铭记自己的过失,表彰善良的人。
在绵上住着三四百户人家,其中有个富户名叫仇申。仇申家中颇为富足,只是年已五旬,尚无子嗣。后来丧偶,他便续娶了一个继室宋氏。宋氏生下一女,唤作琼英。琼英天资聪颖,自幼乖巧。仇申又是老来得女,对琼英十分宠爱。
在琼英十岁时,宋氏的父亲身故,仇申和宋氏带了几个庄客前去奔丧。考虑到琼英年幼,两人就把她留在家中,叮嘱主管叶清夫妇看管服侍。
午饭过后,叶清的妻子安氏正哄着琼英睡觉,忽然看见叶清正焦躁不安的在房外走来走去。
安氏放下蒲扇,疑惑地来到门外,看着叶清低声道“官人这是怎得了?不知小娘子刚刚睡去么?”
叶清红着眼睛,悲声说道“娘子,刚才庄客来报,主人和主母前往平遥途中,遇上一伙贼人。那些贼人杀害了主人,并将主母掳走。那些庄客把主人的尸体抢了回来。事如霹雳,我一时间乱了手脚,不知该不该立刻报给小娘子知晓,故此踟蹰。”
安氏听到丈夫的话,眼中也落下泪来,她转身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弱小身影,这才拉过丈夫,柔声说道“官人,此刻不是悲伤之时。不如你差庄客安排主人的后事,再遣人去报知主人家的亲族,你自去县衙一趟,呈报了官司,着官府抓捕贼人。至于小娘子”
说到此处,安氏迟疑了一下,才幽幽说道“还是等她醒了,奴家再告诉她吧。如此大事,怎得也瞒不住她。”
叶清听到安氏的话,强自忍着悲伤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排了。
安氏则回到屋里,看着睡熟中的琼英,忍不住又垂下泪来。
主母平时待他们夫妇二人极好,想不到竟然遭此灾厄,她更是怜惜琼英,只有十岁便成了孤儿。
仇氏在绵上颇有些势力,仇申上有一兄,下有一第,亲兄弟三人中以仇申最为富有。
接到仇申的死讯,兄弟两个都很吃惊。
他们第一时间并非赶到仇申家,而是去找彼此。两人商议许久,随后召集了亲属家眷赶到了仇申庄上。
主管叶清带着见过贼人的庄客到县城报了官司,回到仇家庄上,吩咐庄客布置灵堂,买棺入殓了仇申。
小琼英醒来得知父亲去世、母亲下落不明的消息,一直在棺前哭泣。
一觉醒来,天地惊变,又岂是一个十岁幼童可以承受的。
任凭叶清夫妇二人如何劝慰,琼英都听不进去。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庄客来报主人家的亲族已来到庄上。
叶清连忙出去迎接。
片刻之后,仇家十几个亲族在仇申的大哥和三弟的带领下来到客厅中。他们先祭奠过仇申,又问起事情的经过。叶清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之后又道明已在官府立案,公人和仵作来庄上验明尸身后已经离开了。
听完叶清的话,仇申的大哥和三弟暗自交换了个眼神,就听仇申的大哥说道“叶主管,如今我二哥为贼人所害,此仇不得不报。然二哥膝下无子,只有幼女琼英,难以承继家业。我们商议之后,欲择一个本宗族侄过继给二哥,也好延续二哥一脉的香火。”
这话虽然说得漂亮,可叶清哪里不明白,这些亲族分明是想谋夺主人的家产。
可他身为下人,如何能够阻拦?
况且他们说得也不错,琼英身为女子,是没办法继承家产的。
只是他们的吃相未免太过于难看了!
叶清躬身说道“如今主人尸骨未寒,主母亦不知去处,此时商议此事,是否为之过早?”
这些人都是主人家的亲戚,他不敢过于得罪。
仇申的三弟见状高声叫嚷道“休拿言语搪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个小人就是想霸占二哥的家财。你将我们骗走,可是想偷偷把二哥的家财都窃去。”
他的话,得到了所有亲族的一致认同,一个个趾高气扬地大声指责着叶清。
小琼英缩在安氏的怀里,惊恐地看着一个个原本熟悉和善的亲人,不知为何他们竟变得如此陌生。一个个目光狰狞,直欲择人而噬。
她更是不明白,平日里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亲人,为何此时没有一人过来安慰她,哪怕仅是只言片语。
那些亲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慈爱包容,只剩下了厌恶和敌视。
“小人绝不敢贪图主人的家财!”
叶清怒目圆睁,朗声喝道“小人只是恳请诸位,可否让我家主人先入土为安,再议此事?”
叶清平日里也会使枪弄棒,在绵上素有威望,几个胆小的亲族见他发怒,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仇申的三弟却不惧他,吹着花白的胡子,叫嚷道“叶清,你只是个下人。我们过来只是通知你的,并非跟你商量。再说了,我们仇家的家事,与你一个外人有何干系?你若再敢阻拦,我便让人把你驱赶出去。”
“我看你们谁敢!”叶清踏前一步,仇申的亲族们忍不住集体向后缩了一步。
“你们莫要欺人太甚!我再说一遍,再重要的事儿,也等我家主人下葬后再议。”
眼见叶清动了真火,那帮亲族们彼此互望。
仇申的大哥捋着白须,开口微笑说道“叶主管休要动怒。你说得不错,万事要以二哥的后事为先。”
“大哥!”仇申的三弟不满地叫了一声。
就听仇申的大哥开口继续说道“不过,我三哥说得话也没有错。如今二哥一门偌大的家业,全在叶主管身上。”
看到叶清愤怒的眼神,仇申的大哥转而说道“我们当然相信叶主管的为人。只是这世上,霸占主人家财的恶奴不在少数。人心隔肚皮,什么事情都不能只凭一句话就做了数的。就是告到官府那里,我们也有道理。况且我们就算不为了二哥的家财考虑,也得为了琼英做打算啊。琼英是二哥唯一的血脉,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以后如何跟二哥交代。不知叶主管以为呢?”
听着仇申的大哥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叶清目眦欲裂。
子承父业,无子亲族继承,这走到哪里都说得通。还有琼英,虽然主人和主母把琼英托付给他照顾,可琼英毕竟姓仇。他们若要带走琼英,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主人临走前,把琼英托给他们夫妇,他们就一定要照顾琼英长大成人。
他该怎么做呢?
仇申的大哥看到叶清眼中的挣扎,暗自松了口气,说道“我有个想法,不如让我的族侄和叶主管一起为二哥料理后世。关于财产上的交接,也一并让他负责。不知叶主管以为如何?”
叶清环视着主人的亲族,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比饿狼还要凶狠。
看到琼英怯弱的双眼,叶清张了张嘴,刚要答应下来,就听见一个庄客来报
“叶主管,门外来了一伙儿客人,把主母的尸首给送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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