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织……”
我怎么也没想到,小红莲断首之后跑出来的却是纱织。我还是错估了,她能高速复原身体并不是因为她和我一样自己变成了半人鬼,而是因为她寄宿在一具本来就和鬼一样能高速恢复的身体里。
凝固的血体虽然是深红的颜色,但凝聚出来的眉眼分明就是纱织。
“真好,你还记得我。”纱织的声音一如当初,但我无法理解,为何和鬼同归于尽的她会以鬼的姿态出现在我这里。“多少年不见了,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真的很愉快也很令人怀念呢,炼狱大人。”
“你不记得我了吗?”
虽然再过段时间她就可以真的那么称呼我了,但目前我还没正式出嫁入炼狱家的籍,如果要称呼的话还是得称呼我“朱染”的。但纱织却这么称呼我,虽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只能质疑,她是不记得、记错,还是嘲讽我即将出嫁。
“怎么可能忘了你呢。”纱织的笑容看起来很是陌生,至少我把她带在身边的日子里,她从没露出过这种诡异的笑容。“和你有关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如昨日一般仍在眼前。是你忘了我,你从没有深刻的记住过我,你甚至连真正的名字都没肯告诉我——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并不姓炼狱,但你最开始是怎么告诉我的?记得吗。”
我忽然有点儿茫然,我记得我最初遇到她的时候她是刚逃婚出来,难道不对吗?
“你总是记不住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你。”纱织语气忽然变得深沉。“你永远不会留意自己柔声安慰被吓坏的女孩子时有多帅气,记得吗?你救下我的时候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愿意以身相许,你慌慌张张的告诉我的是谁的名字你忘了吗!”
我想起来了。
我总是会对被吓坏的女孩子格外温柔,所以要说我都安抚过几个姑娘的话我是完全没可能想起来的。但若是直接跟我说以身相许,我慌到不敢报名字的,只遇到过一个——那个时候,我慌乱到下意识想找师兄救我,就不当心把师兄的名报了出去。
那时候对方也是十五六的小姑娘,虽然后来她家找过来说亲了,师兄那里闹了很大的误会。因为师兄和师父吵起来了的缘故,我对她疏于关注,她长什么模样声音什么样子我本来就没好好记住。而后来当夜师兄们全部阵亡牺牲,我幸存但是也好久才恢复过来,她是谁我就彻底忘了。
但她记得我,毫无压力的就能认出我,因为我的面容是不会变的。
“你应该知道我是女孩子才是。”我感觉很不对劲,就算是当初我忘了她,后来重逢她也是多次见过我的真身的——她让我想起高宫,高宫那个女的就是明明看见了我的身体,但死活不肯承认我是女的;但纱织和高宫还是不一样的,纱织很清醒并没有要求我做个男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女孩子。”纱织的笑容有些凶恶了。“呐,你以为我会希望你是个男的吗?错了哦。我一见钟情,我毕生执念的爱情,是那个救下我并且向我露出阳光一样微笑安慰我的、姓炼狱的那个少年。你,朱染红莲,我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
我连忙用血鬼术筑起坚冰试图阻隔她,毕竟她看起来太不对劲了。但她单纯血体的速度远胜于寄生于某个人体内时,我没能防住,一刹那她就贴到了我后颈、而我甚至没看见任何东西。
“呐,红莲,你我喜欢同样的人,秉承一样的性格,想要相同的目的,你我二人的结局,岂能不相同?”
纱织一口咬在我脖颈上,她的血往我的身体里灌——她的目的是想要我的身体,唯一有效的手段就是紫藤花毒,但我自己也是血鬼花毒对我同样也致命。我只能努力的把我的血往外涌把她的血推挤出去。好在想着我如果输了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我肚里的孩子和伤势并未痊愈的杏寿郎,我的力量就比我想象预估的还要大不少,我还是成功的推开了她的寄生纠缠。
但这也让我脖子上被咬掉了一大块皮肉,幸好这对于鬼而言不算什么。
“你想变成我。”我大概是明白了,纱织确实和高宫很不一样,她的确是个正常的直女,也没有要求我变成男的。但纱织比高宫更疯狂一些,她甚至是想变成别人,变成我。
“对啊,我想变成你。可是这太不可能了,我跟在你身边,你是不可能给我机会变成鬼的,所以我只能‘死’掉了,呵呵呵呵。”纱织的笑格外的癫狂。“但是好可惜啊,为什么朱染红莲有两个?喂,为什么会有两个朱染红莲?我明明已经成功的从那只下弦鬼那吸了足够多的血,明明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找到了朱染红莲的下落,但为什么你会是两个!为什么我会找错了、会被山鬼困死在幻境里啊!”
我看了眼四周,现在我们也在幻境里。
“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只能离开幻境一小会儿,然后就被困回去。”纱织疯得很累了,语气便稍微平静了一小会儿,有一点儿可怜兮兮,但我绝不同情。“我找你好难,我不得不寄生各种各样的人,我只是想见你可为什么这么难……”
“你打算聊天到天亮吗。”我有点儿不想听了,就算不是活人的身体,而是山鬼的又一个玩偶,但那也是别人的、至少也是别的灵魂的——我确定我无法原谅纱织,即使当年我和她的感情远胜于我并未真正接触过的小红莲。
“你要杀了我吗?想的太美了!”纱织发现我握紧了刀,也同样扩大了血鬼术的范围。冰封逐渐开始让我难以呼吸,她也学会了和童磨类似的手段,拿冰晶去冻人的肺。虽然对我来说不会造成有效伤害,但这样会让我每一呼一息都因为剧痛而格外艰难,我很难用日轮刀将她断首。
于是变成了艰难的缠斗,我因为不能放弃躯壳放手一搏而逐渐处于了劣势。我承认这个时候我特别的希望杏寿郎能出现帮帮我,但他听力只恢复了小一半,没有听力辅助和连我都觉得难以对付的恶鬼战斗会死人的,我不敢希望他出现。
然而……我差点被纱织逼到绝路,她的坚冰完全封住了我四肢、手爪即将抓穿我胸腔的时候,纱织腰间忽然冲出来半截黑红的刀刃——在我无暇自顾的时候,杏寿郎真的找过来了。
纱织反手用血做的冰刀砍他,不过好在是正面攻击,杏寿郎躲过去了。纱织并未因此露出破绽让我脱缚,但杏寿郎的刀上好像涂了紫藤花毒,她直接跪了下去没能复原腰间的伤口也没能站起来。
“你怎么过来的!”我差点给吓死。
“感觉你走的不太对劲,就四处全都看了看,然后找到了你掉的紫藤花毒。”杏寿郎答道,“所以就找进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啥,毕竟刚才确实很危险,贯穿伤不算什么但是她的血爪抓进来了就问题大了。且不提我自己会不会被吞噬掉死去,身体里有两种不同的血液,溶血也绝对能杀死我肚子里刚刚起步尚未成型的生命。而如果我的体内成为战场,除了同归于尽好像没有更好的结果,她没胜算我也没,而融合是她想要的不是我要的。
“别想阻止我……”然而纱织对紫藤花毒的抗性好像比我估计的要高,或者是刀上涂毒效果不好,就算是杏寿郎很聪明的知道把捡来的花毒涂到刀上,她也没有因此死掉。她只是转换了目标,决定先弄死杏寿郎再来料理我而已。
如果要用毒弄死一只鬼,那得是蝴蝶忍那种有专门的注射槽的特制刀才行。我怕杏寿郎无法听声辨位吃亏,连忙尝试起了挣脱冰封,然而刚挣出时有种用力过猛的问题,我直接栽了出去,正好是栽在小红莲的躯体面前。
她竟然没有死,而是嘴巴轻微开合,似乎是有话要说。我以为她是有遗言交代,连忙将耳朵凑过去,刚凑过去就着了她的道——刹那间仿佛眼前有无数蝴蝶飞过,我忽然看见我坐在冥府的小舟上,脚下是深邃的忘川河,背后河岸是赤红的彼岸花、眼前却是业火若红莲的地狱。
不仅是视觉,耳朵里也只剩了她轻轻哼唱的歌,她的葬歌。
她几乎贴着我的脸站在我面前,让我差点儿忘了我还在战场上。
“你吞噬了我一次,但也还给了我一次;你杀死了我一次,但也救下了我一次——我们两清。”幻觉里,她说。“现在,我们都讨厌那个寄生虫,一起歌唱吧?”
我也说不清我是被控制着的还是主动自愿的,就跟着她一起唱了起来。其实我俩还是很有双胞胎的相似点的,比如声音和唱腔其实完全一样,虽然是音乐老师绝不会批评的类型,但必定会被吐槽是冥府歌姬。
但此刻却是格外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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