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晏琚蓦地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太确定起来，他有些慌张，近乎急切的开口，
“你真的喜欢我？”
是喜欢的。
可为什么他心慌不已。
晏琚从确定了自己喜欢上季含昕之后，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真正恨过对方，甚至于听到那些噬骨的话也只是觉得无助、只是觉得不满，既然对方对他好，那为什么不能真正喜欢他？
所以，想尽办法，软硬皆施，努力了好久，终于算是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应。
“应该错不了。”晏琚闷闷自答。
季含昕没听见，反而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惊得愣神。不过，好几个世界的经验，他已经懂得如何以其他的话作为更好的回答，
“小公子，你自己快走吧。你还记得你要做的事情吗？满地的图纸啊，你不要忘了！”
晏琚不然，而是因为这句话放下心来，他从地上捡起短刃，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刀身锋利，只要一下就能要彻底人性命。
似乎是临近尽头，出奇得没有不安，“是吗？原来这就是你的选择，好像和我的不太一样。”
季含昕暗自勾唇。
不，这不是我的选择。
无论如何，我只是希望你能死就对了。
晏琚倏尔摸上自己的嘴唇。
他之前说过，要和季含昕慢慢磨下去，迟早有一天，这个人满心满眼里全都会是自己。
直到前不久，彼此耳鬓厮磨，季含昕含笑着再次向自己脱口出他的爱慕，那一刻，恍若所有不满全都烟消云散。
“不过还好，起码到现在为止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明示出你是喜欢我的。”
后面晏琚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少年的声音极小，再加上季含昕刻意忽略掉，所以根本不知道话里的内容究竟为何。
他闭着眼，最后只听见一阵闷响，像是有重物跌倒在草地上。
……
“他死了？”
季含昕皱眉。
他亲眼看着晏琚尸骨彻寒，人都死了，可为什么这个世界却并没有消退？
季含昕走到晏琚尸身面前，蹲下身用指尖擦去他嘴角渗出的血，摸了脉搏确认人确实是死后又从尸体身上抽出那把短刃，擦干净后收回袖中。
秾丽的花蕊一朝失色，便再没有春风入幕时的夺目。
何琛道站在原地的脚挪动半分，“看样子应该是死透了，好了，我遵循我的承诺，就此别过吧。”
与此同时，一个荒诞的想法突然崩进脑海里。季含昕颇为疲惫的闭了眼睛。
再度睁开的时候，他偏过头看了一眼何琛道，“走吧，伯爵。”
“走？你要和我一起回去？”
“你是说——”何琛道震惊，完全不敢细思季含昕的话是什么意思。
季含昕无所谓扯了嘴角，“对啊，生活总得继续嘛。”说到这里，脚步突然停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季含昕因为念着何琛道的施舍之恩，在最后关头决定亲手杀掉叛军身份的晏琚。这样传出去，也能保全你的名声。”
虽然何琛道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但只要动动脑子都知道，贵族们对晏琚的愤怒得不到释放，便会有不少人以嘲讽的口吻与曾经和他们二人关系密切的何琛道较真。
这一次再次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心境已经不一般了。
季含昕靠在车窗上，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原本撑住腮帮的姿势换了换，“伯爵，你是不是想过杀了我？”
如今这个世界还没有消失的原因，只有可能是除开他自己还存活之外，仍恶魔存在。
原身的社交圈何其小，如果还有人对他心思异样，前后排查下来的那一个人只有可能是何琛道。
“没有。”何琛道回答。
“我想听真话，何琛道，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我的命？”
两个人相互对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出声。最终是何琛道先败下阵来，他承认，
“以前想过。”
目光微转，而后逐字逐句全部说出来，“见你忽视掉我对你的好，胳膊肘往外拐的时候，想过杀你；见你明明本本分分却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晏琚的时候，想过杀你；又见你不听我的话，一心只违背我的时候，也想过杀你。”
季含昕默默听完，只觉得害怕。
天！突然觉得好庆幸，他居然平安无事活下来了！
“那你怎么又不杀我了？”季含昕不解。
何琛道说话带着笑意，“可能是后面对你的喜欢远远多于杀意吧。”说完，手腕微动想去牵住季含昕的手，但被人不经意躲开。
本来，他还担心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再去攻略何琛道，季含昕不太乐意，他向来只在一个世界里面遇到过一个恶魔，更何况晏琚这才死了不久，自己再淡然也没心情转身就和别人你侬我侬。
而这句话，抚平了心里最后一点担忧。
是吗？那就好、喜欢就好。
季含昕放下心来，指尖缩进袖中暗自勾勒一圈那把短刃的形状，他深吸几口气，调整好心绪。
那把刚刚被晏琚用来自戕的短刃，这个时候被季含昕以同样的方式送进自己的胸膛。
“季含昕！”
大量的血液在一时间全都从刀刃没入的地方汹涌而出，他瞧见何琛道脸色大变。
何琛道几乎就在同时抱住季含昕无力下滑的身体，手指哆哆嗦嗦想要去拔出短刃，可刚刚碰到的时候，季含昕疼得“嘶”了一声，又没有办法，只能笨拙的堵住他流血的地方。
“你疯了吗？”又急又气。
原本戴在头顶的礼帽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掉在地上，被一滴一滴的血珠落溅。
别了吧，他现在脑子清醒得很。
想着，季含昕又感觉到喉咙也开始反血，涩涩作一团。
“快点！”何琛道又敲了敲与前面车夫相隔的半透玻璃，完后回过头看着季含昕，神色焦急。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像何琛道这种矜贵又端着尊崇的人骂出脏话，“你他妈，你这是要和晏琚殉情吗？！别闭眼，撑着。”
季含昕听见这话，咧嘴笑开，这抹笑隐隐约约带着些残忍。
他张开嘴说了别的，声音嗫嚅根本听不清楚，何琛道凑近头贴在季含昕耳边。
季含昕咽下一口血液，言语平静，“我只是太累了。”
废话，何琛道可是和卡娜莎结婚了，他才不想回去当见不得人的金丝雀。而且何琛道心思深沉，杀他绝对不是一个良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刀子捅向自己的心窝子。
可说实话，刀刃入肉的感觉，疼痛彻骨，并不好受。
季含昕看着何琛道拼力用手握住刀刃边缘不让血液往外淌，并没有阻止，只是默默感受着这具身体缓慢失去温度。
最后一丝气力似乎快要消逝不再，季含昕费力抬手握住了胸膛上的另外那只手，一口气喘了好几次，
“你、喜欢我吗？”
“你先别说话。”何琛道蹙眉。
季含昕偏要确认一遍，不依不饶锁定这个问题不松口，“你告诉我，是不是喜欢我？”
何琛道凝神，只觉得心下荒凉，手翻转握回去没有再捂住伤口，无比认真，“爱。”
答案和季含昕给出的问题不一样。好像还要更深沉一些，但不管那么多，起码意思都是一样的。
季含昕敛下神色。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里面居然会有两个恶魔。而且，自己也从未主动亲近过何琛道，更猜不出这一腔情谊究竟为何而起。不过总归还好，他成功获得了恶魔们的真心，终于可以摆脱掉这个世界。
马车窗户外的景色开始有了消退的迹象。
天边已经隐约泛起鱼白，城内的火光也全都末于沉寂。
季含昕头一回见到这个世界下雨，他本以为这里只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别，但雨势几乎是瞬间变得滂沱，簌簌拍打在车窗上，让所有的一切嘈杂起来。
“伯爵，现在雨下大了！快不了啊！”车夫单手扣押住帽子，小心翼翼操纵着缰绳。
何琛道深吸一口气，平静出声，“没事，慢慢回去吧。”
时间如同静止般过了很久。
马车依旧徐徐而行，何琛道看着同样放在坐垫上的铁盒，先是扶起身边人靠在车壁旁，随后就着沾血的手捻起盒内剩下的仅剩的一块饼干放进嘴里。
几下咀嚼，到发觉与平时的味道相差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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