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凝玉还在想,她十七生辰那天,她哥哥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但她左想右想,脑子仍是一片空白。
她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她那天喝醉了,好像还撒了酒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
凝玉又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小脸娇若桃花,僵硬地笑“哥哥,你说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知抬起眼帘看她,眉目仍是沉稳,冷峻,署名后,笔尖的一滴墨落在信纸,很快晕染开来。
片刻后,他似是毫无意外地笑了笑,吹干信纸上的墨,折好“没什么,就是希望我的妹妹喜乐一生,看人的眼光好点。”
凝玉“……”
屋内静了一瞬,窗棂飘进的风吹动烛火,墙上掠过道道浮影,两人中间隔了段距离,萧知遥望她,忽然问
“凝儿,如若,让你在谢衍和我之间选,你会选谁?”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凝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呆呆地张开唇问,雪白牙齿很可爱地露出。
萧知不再看她,将信装进信封,起身走至她面前,揉了揉她脑袋“别多想,哥哥就问问,想知道你将我看得重不重。”
“当然重!”凝玉仰起脸,笑盈盈的,发上步摇摇摇晃晃,映衬她如画面容。
萧知又问“那你会选哥哥吗?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选。”
凝玉懵了,脑子里空了一瞬。
她从未想过这问题。
“不能都要吗?”凝玉晃他的手,“哥哥是我的哥哥,我们是最亲的人,可是谢衍他……他是我的夫君……我……”
凝玉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清脆铃声染了混浊。
“哥哥不逼你,别想了。”萧知凤眸微垂,目光先是落在凝玉那破皮的伤口和肿起的后脑勺,须臾,又倏地抬头,看向窗外。
两道剑眉微微拧起,眉骨处的半指长疤痕,在昏暗光亮下仍是若隐若现。
这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且远不止于此。
凝玉抬头,便看到了那疤痕,心便缩到了一处。
她心疼,直皱眉。
她皇兄坚毅刚强,保家卫国,在大将军的职位被卸前,这个国家大大小小的战役,没有一次不是他出征御敌。
他常说,国家常年战乱,苦的总是百姓,天下平定是他毕生所愿。
但是,在他所向披靡地赢了数场战役后,他却被他们父皇削了权。
凝玉现在还记得,在谢衍被封大将军的前夜,他还问她,谢衍待她好不好。
凝玉记得,她当时笑得很幸福,说的是好。
第二天,她便听到她皇兄被削兵权的消息。
他们父皇削了他的兵权和将军职位,而将本属于她皇兄的兵权职位,给了谢衍。
谢衍当时已是骠骑将军,经此之后便成了大将军,与她皇兄地权势越发对等相当,风云汹涌,朝堂势力已然重新划分。
凝玉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在她心里,哥哥和夫君都一样重要。
哥哥待她好,夫君也会待她,待她皇兄好的,她当时天真地想。
但现在,好像并不是如此。
他是她夫君,却连救她皇兄都不肯。
他权势过大,朝中无人不忌惮,凝玉隐隐害怕,害怕他的莫测。
他生了一副她喜欢的好皮囊,面上昳丽,俊美无双,比女子还漂亮,但内里却疯狂病态。
她……
“凝儿,你想念皇祖母吗?皇祖母最是疼爱我们,之前亦来过书信唤我们过去,说起来,我们已许久未去南国……”
萧知口中的皇祖母便是南国的太后,他们母妃的母亲。
萧知和萧凝玉的母妃是南国公主,和亲嫁来郢国,却早早生病去世。
南国太后极是疼爱这女儿,自然也将爱转嫁到了她女儿的子女,萧知和萧凝玉身上。
“什么?”
萧知倾身在她耳侧,声音突然放轻低哑,凝玉望去时,他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凝玉一瞬了然,看向外面。
还有人在守着呢,皇兄许是要和她说重要的事情,于是,她很懂地点头,也将声音放的极轻。
“恩,我们是好久都没见皇祖母了,哥哥这时候说起,是要我做什么吗?”凝玉机敏,一下便猜到了,看着萧知的眼睛澄澈明亮,充满灵气。
他们的皇祖母是南国的太后呢,郢国如今内忧外患,若是南国相压,皇祖母出面,那父皇纵是不愿,也不得不放了她皇兄。
想及此,凝玉眉眼弯弯,眸光炫目,一下精神了起来,她这次定要好好完成她哥哥交给她的事情。
“凝儿聪明。”萧知哑着声音,解下了腰间系着的玉佩,将这玉佩和书信放于她手中。
“三日后去内禁军营找苏和将军,将这信和玉佩交与他,他是皇兄的心腹,可信,你将这两样给他,他便知道该做什么。”
“哥哥,我能看吗?”凝玉用气声问。
萧知看着她笑“自然能,你想看便看,无碍。”
凝玉低头看了眼手心的信和玉佩,想了想又摇头,拨浪鼓一般“不不,我还是不看了,免得我不小心说出去,这很重要,对吧?”
萧知仍是笑“没你重要,你不用这么紧张。”
凝玉眼睛一下又红了,睫毛湛然带水,一上一下地眨着,像蝴蝶振翅。
“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做好这件事情的。”她保证,她一定会做到。
“恩,哥哥相信凝儿。”萧知低声,目光与她平视。
她哥哥眉骨处的那道伤疤映入眼帘,凝玉倍觉酸涩,又问“就这吗?哥哥只是让我做个信使吗?还要不要我做其他的,我一定会办好的。”
萧知这时敛起了唇边笑意,声音有些沉,分外哑“不用,若非被监|禁在此,无人可见,哥哥不会让你去送信。”
“不,我们是兄妹,我不能总让哥哥护着我的,我也要帮哥哥做点什么。”凝玉说。
萧知抚了抚她的头顶,低声道“凝儿,有一点,你要答应皇兄。”
“恩!哥哥你说。”凝玉眉眼弯起,一口答应。
萧知面色严峻,双手扶着凝玉肩膀,叮嘱“别告诉谢衍,知道吗?”
凝玉愣了下,随即攥着手中的信和玉佩重重点头“恩……哥哥放心,我不会告诉他。”
一定不告诉他,死都不告诉。
凝玉把信小心藏在身上,从廷尉出来后回了府里。
她想,皇兄说三日后去找,那她便三日后再去,许是这几日那苏和将军不在军营。
她回了府,下意识便想去找谢衍。
之前,谢衍征战回府后,她便是如此,日日都去找他,闹他缠他。
她看着他那张脸便觉欢喜,心脏柔软而脆弱,眼眸亮得堪比星辰,双颊也常是粉红粉红的,比桃花还娇艳。
尽管他每次都是冷漠对她,像尊佛像那样坐在那里,任凭她如何缠他诱他,他都冷冷淡淡,原本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放在他脸上只剩无情,比和尚还寡欲。
她虽失落,但因为喜欢,还是会黏着他,对他撒娇对他笑,甜甜地喊他夫君。
但今日,凝玉不想去找他了。
他对她皇兄如此绝情,对她如此坏,还是个变态,如此粗暴,又是舔她,又是咬她,又是推她,还说她脏……
还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还长得和她这般像……
她今日不想理他。
她要好好想想皇兄的事情,救她皇兄出来。
还是皇兄重要。
凝玉停下了去谢衍屋子那里的脚步,想了想,转过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然,就在此时,府里的丫鬟红鸾叫住了她。
“公主,您,你去看看吧,将军将那女人带进了屋子。”红鸾一下跪在了凝玉面前。
凝玉不是被她这话吓到后退两步,而是被她的举动吓到后退两步。
“你说就说,跪着做什么?”凝玉疑惑问了声,继续朝她院落走,“不去。”
红鸾似是很焦急,又换了个方向跪,拦住她,就差没给她磕头了。
“公主您还是去看看吧,将军将那女子带进了你们的婚房。”
凝玉脚步一顿,只听见啪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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