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要报警吗?”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贝尔特拿出见习星督的徽章警示众人,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手铐。
“放心,我会把他押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一个星币局的见习星督和视厅督查完全不同。
他不可能配手铐,贝尔特是有备而来。
意识到这一点,时昼勉强抬起手探到后颈,想把证据找出来。
他摸到一片冰凉,却空无一物。
小圆片竟然已经被吸收了,时昼望向贝尔特。
贝尔特眯起眼笑了,转头对同学们道“大家离远点,他有可能携带武器。”
时昼一语不发,撑住沙发背,想要站起来。
可他摇摇晃晃,动作像在慢放。
贝尔特活动活动关节,发出吱嘎的响声,一拳把时昼打进沙发里。
少年歪了歪头,一行鲜血从嘴角流出,彻底昏死过去。
—
“翠星……牧场叛变,基因天才……非法研制活死人病毒,致使上千万民众丧生。”一台手掌大小的塑料壳迷你电视机断断续续说着一段广播,声调是十几年前冷漠的机械女声。
电视机前半跪着一位极其俊美的年轻人。
微小麦色皮肤,纯白短发,还有一小撮狼尾。
年轻人视线与电视机中的小人平齐,一边复述她的话,一边跟着做手语动作。
紧接着屏幕黑了,映着他自己的脸。
过长的白色睫毛微微卷曲,深邃的眼睛像是盛着星河,帅得简直像上个世纪的电影明星。
猛然看到自己的脸,hg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忍不住道“江溯人不怎么样,脸倒是帅得惨绝人寰。”
麦柯斯医生走到餐厅才发现忘带减免券,会严重打乱自己的消费计划。
看着时间还够,他决定回去取。
麦柯斯一走进实验室,就看到hg赞叹不已地欣赏着自己的脸。
医生整了整衬衫衣领,优雅地从电视机上方的裂口中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机器人“还没学到基本自理常识吗?擦擦你嘴边的电解液。”
“谢谢你。”hg转头露出一个灿烂到没心没肺的微笑,接过医生手中的纸巾。
他俩这样对峙好几天了。
客户催的很紧,这只定制款家用机器人本该立即投入使用。
出厂检测中,意外出现了。hg的脑波段与其他机器人不一致,不排除残存记忆的可能。
但hg表现的很正常,按照程序学习各种人类知识,速度飞快,半个小时就从人类婴儿时期学到了小学二年级。
鉴于他已经能听懂话,医生临走在纸巾盒上贴了一张能发声的屏幕贴纸,反复播放一段老新闻,试图刺激他。
hg对新闻没有反应,看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但他对自己的脸很有反应,早知道就该放一面镜子。
“你不是江溯,你是谁?”医生掏出录音笔,播放对方刚刚说的话。
闻言,hg眼中笑意隐去,语调并无波澜“我就该是江溯,还能是谁?”
医生叹了口气,从保险箱中拿出一个戒指盒。
一枚克拉的扭纹钻戒,隐隐发着蓝色光芒,闪耀在冰冷的白炽灯下。
江溯冷漠地注视着。
他有一双澄澈的蓝绿色瞳孔,无数彩色碎钻组成。
在显微镜下观察,一些十分微小的宝石粉尘在其中起起落落,反射灯光。
所以他的眼睛始终瑰丽,明亮,价值连城。
他捏起这枚钻戒,发现它只是普通的钻石,不屑道“我一根睫毛都比这贵。”
“这是江溯。”医生接过他手中的钻石,小心地放进戒指盒中,“大多数人类死后,都会被做成钻石,化为宇宙的星尘。如果他们还有眷恋的人,钻石就会留给生者。”
hg沉默片刻,得出结论“我懂了,这是一个骨灰盒。”
“你知道你死后会怎样么?”麦柯斯推了推镜框,“昂贵的铑钯金铱会被提取利用,廉价的锌银铜铁则被熔融。你身上最珍贵的,也是存储记忆的固态芯片会被格式化后卖给电器厂。不幸的是,你有的可能会保留部分意识,永生永世成为一只烤箱或者洗衣机,直至报废。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机器人。”
“不幸的应该是用着我的人类吧?”江溯拿起纸巾盒把玩,屏幕又亮了起来,“只要洗衣机不放厕所里就行,厨房和洗衣房都不错。”
“我一定告诉他们把你做成马桶。”
“可您寿命有限。”
“我会把你写在我的遗嘱上,我认真的。”
“不好意思,先生。”江溯扯了扯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虽然您是我的制造者,但我不得不告诉您一个残酷的事实。我的身体跟心灵都只属于一个人,每个零件都刻着他的名字。这是那位神秘赠与者的意愿。”
“几百年后,就算我变成一只马桶,上面也会刻着时昼的名字。”江溯说着说着不由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麦柯斯看了看表,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五分钟后我要出门,你最好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让我的晚餐时间不那么无聊。”
“人类都喜欢窥探他人内心么?请收起您的好奇。”江溯眼中笑意不减,“小时后,我就会自动出厂,和我的主人翱翔在联盟自由的星空中。”
“好吧,败给你了。”麦柯斯叹了口气,决定掐灭自己的好奇心,但他对时间很敏感,“不过,我还是想纠正你,是小时零分。”
江溯瞬间变了脸色“今晚不是平安夜?”
“今晚是圣诞节。”医生似乎猜到什么,“那台光脑没有联网,日夜时间颠倒了。”
—
时昼睁开眼。
面前是一块单调的银色天花板,依稀映着白色床单上的人影。
是他自己。
被仰面放在床上,双手被铐在一起。
空虚,从胃袋到那个地方都是。
耳根红热,身体冰凉,几乎和床单一个温度。
整个房间的装饰冷冰冰的,白铁墙面,黄铜桌椅,大概是那位医生独特的口味。
时昼知道自己在哪了,那家酒店的房间里。
高亢的歌声从隔壁传来,贝尔特在浴室冲澡,陶醉地唱着走调的歌。
奇怪的是,结合热好像褪去了些。
没那么强烈,意志力还能起一部分作用。
时昼突然明白,他没有发情,发情期不是这样的。
上辈子,自己有幸体验过什么是真正的结合热。
尽管他从未排斥过自己的性别,也知道发情期的大概表现,但只有真正经历过后,才能明白那有多恐怖。
理智仿佛从未存在,或者说,那一刻他不再是人,而是动物。
用极低的姿态,疯狂地恳求他人抚慰自己。
谁都可以,只要将他从这没有尽头的极乐深渊中拉出来。
明显他现在不在发情期内。
如果是,贝尔特不会还在浴室里。
和上辈子不同的是,时昼没喝那杯酒。
那杯酒是他提前分化的元凶,小圆片只是让他失去力气。
但那个小圆片已经被完全吸收。
时昼深呼吸几次,尽量保持清醒。
脑袋里装满浆糊似的,钝痛不已,稍微晃一晃都恶心想吐。
心跳得厉害,感官被放大无数倍,床单的褶皱都让他无法忍受。
身体几乎动不了,薄薄的床单铁一样沉重。
他努力抬起手指,几次试验后,手指终于能动了,身体也是。
仅仅能动是不够的,他没有力气。
还好,双手被铐在前面。
正常情况下,拷在身后也能逃脱,可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房间里没什么装饰物,家具也不多。
环视一周,时昼终于找到个趁手的家伙。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肩膀对着床头柜狠狠一撞。借着体重的惯力撞翻床头柜,昂贵的陶瓷花瓶碎裂在地。
时昼本来就没力气,紧跟着滚了下去。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陶瓷碎片深扎进肩膀和背部,白衬衫破了好几个洞,血迹蛛网般延伸。
或许是药物的原因,疼痛翻了好几倍,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时昼痛得叫喊出声,短促嘶哑,后劲不足,一半是哑掉的气音。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个来回,侧身捡起一块碎片。
这东西当武器是打不过贝尔特的,时昼也不打算那么做。
他张开嘴,咬住垂落下来的床单。
抓起瓷片扎进小臂,再深而狠地划上一刀。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失血带来的不止是疼痛和眩晕,还让他无比清醒。
瓷片不太锋利,纵向的伤口割了几次才达到时昼想要的效果。
他只能这样做,手铐长度有限,横向下刀和割腕无异。
贝尔特听到动静,一丝不挂地从浴室里跑出来。
他浑身是水,肥肉油亮亮的。
随着晃动,水珠不断从皮肤褶皱内喷溅出来。
他走到卧室,看见时昼倒在床边,黑发遮住眼睛。
陶瓷碎片散落一地,鲜血喷溅半边床单,这么巨大的出血量,像是死了。
贝尔特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要离开。
一不留神踩到时昼的血,脚底一滑,扑倒在地上。
床脚没有明显的瓷片,小碎渣倒是不少。
贝尔特粘了一肚皮,体重又沉,划出许多细小的伤口。
他痛得大叫,仰躺着倒在床上。
上半身躺在床上,两只脚还垂在地上,贝尔特没完全爬上床,就迫不及待地抓起床头的电话“救命,我快死了,快来人!我需要担架!”
“两具担架,谢谢。”时昼扶着床板,从地上爬起来。
贝尔特震惊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少年紧握双拳,摆出标准的排球姿势,自上而下,狠狠击打贝尔特的面部。
一下,两下,鼻血飙了出来。
血沿着少年细白的手腕滴下来,有他自己的血,也有贝尔特的。
起先,贝尔特杀猪般惨叫,痛哭流涕的求饶。
意识到少年击打的力度不大,他立马不吭声了,两眼一翻假装晕倒。
时昼后退两步,气喘着跪倒在地上。
小臂伤口淋漓,血沿着手铐流淌下来,肩膀无力地靠着床尾。
“我劝你不要躺在那张床上,会死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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