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陆偿,是在沈小狸自己的“地盘”。
天气渐冷,她围着格格围巾,正在路边检阅花脸三兄妹呈上来的好东西。
“喵喵喵。”老大,这是好吃的东西,昨天花看到一个人类幼崽在吃,这个是从他口袋掉下来的。
三花抬起猫爪,把一个花里胡哨的塑料包包推给沈小狸。
沈小狸坐在路边,捡起来塑料包包,翻来覆去看了看,点点头,塞到了外套兜兜里,简短回复“干得不错喵。”
这时,二花从围墙上跳下来,冲着沈小狸喵呜了一声,给她报信儿“‘小鱼干’过来了!”
沈小狸从地上跳起来,一眼看到了陆偿的身影。
她哒哒哒跑过去“小鱼干……”喊到一半,她换了称呼“尝尝!”
陆偿听到熟悉的小奶音,抬头看过去,见到小丫头正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他站定,看着小丫头轻快地跳到自己面前,对着她明亮的眼睛,纠正道“是陆偿。”不是尝尝。
沈小狸眨眨眼睛“喵知道。伯伯说,好朋友用昵称。”她伸出小短指头,指着跟着跑过来的花脸三兄妹说“大花二花和三花,可以叫花花。”
她胡乱解释完,就接着问“你是来找我玩?”
陆偿拿着小鱼干的手顿了下。
事实上,他是来找那只狸花猫的。
这些天,他确实会经常想起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女孩,但是他并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朋友。
比起人类,他更习惯接近那些不会说话的猫咪。
猫咪没有坏心思,不会在下课后偷偷嘲笑他没有妈妈,也不会在篮球兴趣班上故意把他绊倒。
但对上眼前小女孩儿明亮的双眼,他否定的话却说不出口来。
他扭过头,岔开话题“你有看到一只狸花猫吗?”他想到那天老沈的话,又补充道“它的名字叫大狸子。”
花脸三兄弟围着陆偿转了好几圈,差点伸爪去够小鱼干。闻言冲他喵喵叫“笨蛋!大狸子不就在这里吗?!”
沈小狸也往他面前凑近了两步,说“大狸子就是我!”
陆偿摇摇头“我找的是一只猫。”
“我就是猫!”为增加可信度,她昂起脖子正儿八经地喊出喵语“喵呜呜呜!”
陆偿一怔。
他眼神落在沈小狸围着的格格围巾上,问“你这个围巾从哪里来的?”
大狸子顶到他面前,踮起脚,学着老沈的姿势,探手去摸陆偿的额头“你病啦?你送我的围巾……”怎么还不记得了呢?
她动作很快,以至于学了一年击剑的陆偿都没躲过。
她的手掌小小嫩嫩的,像猫咪的肉垫垫,有种让人想捏一下的冲动。
陆偿眨眨眼睛,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只经常蹲在垃圾桶盖子上,伸出爪爪按他手掌的狸花猫来。
至于那条围巾——
“我送给你的?”他重复道,脑海里划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沈小狸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试图帮他找回记忆“下雨天,你抱我喵,送我围巾。”
她说话还是不如普通小朋友那样利索,但逻辑很通顺。
外人或许会听得一头雾水,但陆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那条围巾确实是他送出去的,但收围巾的对象,理应是一只小小狸花猫。
……
那时他才刚升入一年级,学校里举行亲子活动,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在客厅里等了很久,直到墙上的钟表时针和分针一起指向,爸爸才从门口进来。
他揉着眼睛邀请穿着西装、身上还带着酒气的爸爸和他一起参加亲子活动。
那个男人脚步停在玄关。
“亲子活动?”他嗤笑了一声,语气嘲讽。
他弯下腰,和陆偿平视,目光晦暗,让人有些害怕“陆偿,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参加亲子活动。”
父亲盯着他,像吐出芯子的蛇“陆偿,呵,你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叫陆偿吗?”
“你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是你害了她。”
“如果没有你,她不会死……她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要你记得,你要用一生来偿你妈妈的命……”
——陆偿岁的时候就测量过智商,他智商一百八,过目不忘,是通俗意义上的天才。
但那天起他开始讨厌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因为他再也忘不掉那些话。
失魂落魄的小陆偿围着围巾,冒着雨跑出别墅,也不知跑了多久,他迷路在一条垃圾街,看到被扔在窝外面的小小狸花猫。
他抱起小狸花猫,解下围巾,给它做了个简陋的窝,放到了垃圾桶盖子下的遮雨处。
那天晚上被管家找回去后,他烧了三天。
次周再过去,小猫已经生龙活虎,会喵喵叫着找东西吃。
从那之后,一人一猫仿佛建立了某种联系,陆偿会定期过去给这位猫朋友带东西吃。
……
“尝尝?”沈小狸踮踮脚,试图再给他探一下温度。
陆偿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再反驳她的错误叫法。
小姑娘脑门中间有一撮白色的呆毛——大狸子也是在同样地方有一撮儿格外长的毛毛。
荒唐的想法逐渐在脑海里定型,再也挥之不去。
沈小狸收回了小手掌,还在自顾自地说话“我狸老大,报恩喵,罩你。”
全然不知道用小奶音儿说出这些话来有多滑稽。
陆偿今年七岁半,马上要升小学二年级。他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更是早早就学习了自然科学。
可在他长达七年半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一个科学老师告诉过他,猫咪可以变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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