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
判官正躺在案台上,手枕在头下,嘴里叼着只乌黑的毛笔,翘着个二郎腿,望着头顶那被数盏长明灯照的明晃晃的阎罗殿三字牌匾发着呆。
只听镣铐摩擦青石地板的声音响起,白无常黑无常拖着一人走上殿来。
“大人!”白无常上前一步,鞠躬行礼道。
“什么事?”判官连姿势都未成改变半分,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问道。
“此人,拒喝孟婆汤。”白无常答道。
“多大点儿事!”判官撇了撇嘴说道“每年到咱这不喝这孟婆汤的不知有多少,可又有几个熬过半旬的?这等事,难道还用我来教你们做事不成?”
“可……”白无常犹豫片刻说道“可……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判官翻身起身,坐在案上,低头看在堂下之人。
之见此人被黑无常压跪在地上,身形极为纤细,一副穷书生装束,因未成束发,及腰长发垂下遮住面容。
“回复大人……”白无常说道“此人在地府,不服孟婆汤已有半年之久。”
“什么!”判官一只叼在嘴里的笔掉在了案上。
“大………人?”半响,不见判官吱声,白无常小心翼翼的问道。
“等等!”判官直起了身,从案上跳了下来,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皱的官服,严肃的表情说道“行当年孟婆汤月殇我只熬了不到一个时辰……”
说到这里,判官停了下来,看着黑白无常问道“你们呢?”
白无常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显然是判官的话勾起了他多年前的记忆,于是他战战兢兢的答道“我……不到半个时辰!”
“你呢?”判官视线离开男子,抬头看向黑无常。
“我只是听闻后……便不……不敢尝试。”黑无常答道。
“所以呢?”白无常问道。
“所以呢……”判官眯着眼,勾了勾嘴角答道“这种奇葩,大人……”
“一定乐于亲自玩……”白无常答道。
话音未落,判官遍夸张的咳了一声。
“亲自审讯一番。”白无常慌忙改口道。
“你们等着。”判官转身离开大堂,朝里间走去。
一柱香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些许怒气“这,这……像什么话!阎罗殿啊!阎罗殿!白无常快去把那长明灯给灭了!再把那角落里那两盆幽冥火给我燃上了!”
白无常撇了撇嘴,一边照做,一边心中嘀咕着不知道是谁嫌这阎罗殿太阴生,让安上这九百九十九颗长明灯的。
很快,在忽明忽暗的幽冥火照耀下,阎罗殿三字恢复了昔日的光彩。牌匾之下,阎罗王,穿着坠着金丝的黑色官服,头戴镶嵌数枚黑曜石官帽,显得极其威严。
阎罗王礼了礼自己有些歪斜的官帽,坐了下来,一团黑雾遮了他的面容,让旁人无法识得他的真容。
“堂下,跪的何人?”阎罗王清了清嗓子,用威严的嗓音,呵斥道。
黑无常松了手,一直跪在地上的男子缓缓的抬起了头。
青丝拂面,阎罗王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只是觉得男子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却又不答话。
须臾,阎罗王侧身,凑到判官耳边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判官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有没有东西自己心里没点数,终日法术遮蔽面容,谁能知道你脸上有什么东西。
阎罗王直起身。
“大人,问你话,如实回答!”判官大声呵斥道。
堂下依旧宁静,男子想被冰块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黑无常,拨开他脸上的长发!”阎罗王吩咐道。
黑无常弯下腰,将男子脸上的发丝理了理,绕在他耳后。
好清秀的五官,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肤色苍白如雪,一抹朱唇却鲜红如血。关键他还面带微笑,眸中深情款款,一眼万年的看向自己。
阎罗王看着心里一咯噔,险些迷了心智,心中暗道,好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你……”阎罗王轻咳一声,缓过劲来,一声惊堂呵斥道“大胆!”
男子笑容未变半分,倒是把旁边杵着的判官惊的手中笔落了地。
阎罗王转头看向了判官,判官慌忙的弯腰拾笔,正要道歉,只见阎罗王对他勾了勾手指,判官赶忙弯腰将自己的耳朵递了上去。
“他是不是个傻子?”阎罗王问道。
判官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地府拘的是三魂七魄,怎会有傻子!”
“咳咳!”阎罗王再次直起身“你可知不饮孟婆汤的后果?”
男子的眼神始终落在阎罗王的身上,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
“恐怕他们未成向你解释清楚。”阎罗王说道“众所周知,十八层地狱,有酷刑十八。但无人知,其实这十八酷刑加起来还不及这孟婆汤月殇之刑的一成。”
男子笑容依旧,点了点头。
“地府之人必饮孟婆汤,我也不例外。”阎罗王说道“你要知道,没人能逃脱月殇的。”
男子的表情依旧。
问到这里,连判官都以为依着阎罗王的性子要上火,却没想阎罗王来了兴致,问道“我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人间何良辰美景,闭月羞花能让你不惜每月承受月殇之痛也不愿意忘记?”
话音一落,男子总算有了反应他肩膀微微一抖,脸上的笑意更浓,朱唇轻启,吐了三字“爱……别……离……”
阎罗王看着男子,心中莫名一紧,伸手在判官面前一摊“生死簿!”
判官慌忙奉上生死簿。
只见泛黄的纸面上,微光一闪,几行墨迹显了出来“姓黄名央字子硕。祖籍长安,祖父曾官拜县丞。父辈家道中落,加冠之年参加乡试不中,隔年卒,无子无婚配。”
阎罗王皱了皱眉,抬手轻轻一弗衣袖,笔墨淡去,随即另外一行字出现“姓丁名一。夷陵人士,世代为农。加冠之年登山不慎摔断双腿,隔年卒,无子无婚配。”
阎罗王的眉纹又深了一些,再次抬起了手。
一连翻了整整九次,阎罗王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他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男子。
男子的笑容依旧,没有丝毫变化。而这次,眼神交汇,却有一股莫名东西扎人入心房,让阎罗王心中一阵刺痛。
阎罗王收了眼光,再次抬起手,不耐烦是一挥。这次泛黄的书页上,再无任何墨迹。
“这怎么回事?”阎罗王转头看向了判官“为何他的档案只有九世?”
“九世!”判官惊讶的凑了上前,对着生死簿一通折腾,果真如阎罗王所言,于是他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刚算了下,他九世之前正好是地府庚戌之乱。你我都是那时候上任的,都喝了孟婆汤,前世的记忆没了。兴许是之前的档案毁于庚戌之乱。”
“那……”阎罗王颦眉道“他的灵魂编号?”
“让我看看……”判官低头查阅“这……”
判官一声惊呼。
“大呼小叫,成何……”
阎罗王话音未落,便听判官说道“天字级的灵魂。”
“天字级?”
“据我所知,开天辟地以来,在地府档案中,有过记载的天字级灵魂只有不到百名。如今灵魂多已飞升上仙,在生死簿中除了名……”
“这点常识不用你来跟我讲!”阎罗王打断了判官的话。
“你……”阎罗王起身走下了来,站在男子的面前低下头,目光如炬盯着男子问道“究竟是谁?”
“秦琰。”男子嘴角的弧度更深,满眼宠溺的看着他答道。
“你知道,我要的不止这些。”阎罗王颦眉道“天字级灵魂,是开天辟地时菩提灵树下孕育出的一百零八根灵根。如今尚未灰飞烟灭的无一不是能呼风唤雨永远一方势力的楚乔。他们中重来就没有一个叫秦琰的人。”
秦琰面带微信,点了点头“很多事,太久了,忘了。”
“忘了!”阎罗王一声冷哼“生死簿上显示你已经轮回九世,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九世你都没饮下这孟婆汤吧!”
秦琰不卑不亢点了点头。
“你当我是傻啊!”阎罗王抬手,手心处红光乍现,直接拍向了秦琰的天灵盖。
一旁的判官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冲了上去。
“大……大人……”判官指了上上面,结巴的说道“天级的灵魂,即使大罪,也得上面处置,非地府管辖范围。若是您毁了他的三魂七魄,若是上面怪罪……”
阎罗王转头瞪了一眼判官,判官身体一哆嗦,停了声“我做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话音一落,掌心红光已刺入秦琰的天灵盖。
须臾间,掌心与秦琰天灵盖之间红光再盛,且比之前盛了数倍,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阎罗王被一道劲力弹开了数米。
“大大大……人!”判官慌忙上前将阎罗王扶住。
阎罗王捂着胸口瞪眼看着眼前之人,只见秦琰七孔皆有一股鲜血留下,他却没有惧意,仿佛这血不是流自他的身上。
“他……他……”一旁黑无常不淡定了,这生魂是他亲自拘回来的,怎么可能还有肉身“不可能!”
“你不饮孟婆汤对吗!”阎罗王一抬手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话,看着秦琰说道“那我就允你不再入轮回了,一世守着这孟婆汤,可好?”
就当一旁的判官都认为阎罗王这一招够狠时,秦琰竟再次露出了笑容,仿佛求仁得仁得到自己所求一般,有些迫不及待点了点头应道“谢过……大人!”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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