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愉卿嘴上说我懂我理解,但是在后来的几天里盯关芯盯得更紧了。关芯早跑结束必须来他们窗口吃早餐,中午必须来她们窗口吃午餐,晚上也必须来他们窗口吃晚餐。
直吃得余满心眼睛发直“你疯了吗?这窗口真这么好吃??给你下蛊毒了?”
关芯有点尴尬,好在她机灵,她瞬间想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没钱了。”她说,“银行卡余额为零,饭卡这两百元是我的全部身家。”
大食堂的饭菜确实最实惠,滴水不漏,颇为信服。
余满心眼睛一亮“早说嘛,我请你吃,你想吃麦当当还是必胜胜?或者咱吃小火锅去?”拉着关芯就要往外走。
关芯在奚愉卿的注目中缓缓地摇摇头。
“无功不受禄。”她说,淡定得很坚持。
余满心知道关芯的脾气,她摇摇头,算了,肯改变主意就不是关芯了。余满心于是苦哈哈去了远处的柜台买麻辣香锅。
“一荤两素,三菜一汤。”关芯笑咪咪地点了奚愉卿暗示着的这个套餐——大概其中的某个菜出自她的手笔吧。
“好咧!”奚愉卿的回答清脆,宛如风吹铜铃。
她们没有更多的一句话,只在递过餐盘的时候,奚愉卿的指尖擦过关芯的手背。
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关芯有些脸红,不知道是否因为奚愉卿亲手煮制,食物都芬芳,汤汁都鲜美,食色性,让人欲罢不能。
眼神交融,就三五秒钟,后面的人就不耐烦地挤上来,关芯被人潮胁挤着,走远了。奚愉卿的脸上却挂上了微笑。
“又是三菜一汤。”余满心和关芯汇合,“老三样,你吃不厌?”
关芯脸蛋微红“在我们江南,米饭天天吃,吃不厌,一天不吃,还就想得紧了……”
奚愉卿不知道是听见飘散空气中的只言片语,她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
方见山见奚愉卿心情好,凑上来问“奚总,有好事呢?”
奚愉卿不认不否“方总也气色很好呀!”
方见山讨好“周末替我一天呗,我老家来人了。”
奚愉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上次欠我的还没还。”
出了钱,工时也必须有借有还。
方见山挤眉弄眼“多大点事情?我贴你加班工资!”
奚愉卿缺钱,大家都知道,毕竟是五百的学徒工。
即便在一个小小的承包食堂窗口,也有鄙视链。
老板娘朱艳红自不必说,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紧接着是大厨王俊罗,一个月工资一万余,做六休一,加班工资另付;再次是方见山,三千块的小师傅,周末能掌勺;最次就是奚愉卿,五百一个月的包身工,那就是食物链底端的尘埃了。
奚愉卿挑眉好奇“你有钱?发了横财?”
“那可不!”方见山一脸嘚瑟,“哥哥有财路,这不,去探索财路的!”看,三言两语已经露馅,什么老家来人不过是幌子。
奚愉卿用眼睛睨他,方见山呵呵笑,有点尬,最终没憋住,拉过奚愉卿说“奚总,我有个发财的门道,就是不知——”欲言又止。
“说来听听。”奚愉卿的眼神一亮,仿佛被天上的馅饼砸到。
方见山凑上来,耳语,奚愉卿的眉头渐渐皱起来“这……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方见山一拍她肩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是想撑死还是饿死?”
奚愉卿沉默半晌,却道“我想活着。”
方见山只觉得自己对牛弹琴,转身要走“得,送上门的机会还不珍惜?”
奚愉卿皱着眉头沉思,一把拉住方见山“带我做。”她终于妥协了。
方见山拿乔的转身,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大力拍打奚愉卿的后背“从此以后做兄弟!有福同享,有财同发!”
奚愉卿爽了难能可贵的关芯的约会。
关芯生气的不行,她关芯的时间可不比她奚愉卿一个食堂小工珍贵得多?
关芯气不过甚至躲到走廊尽头的盥洗室同奚愉卿讲电话——早知道,奚愉卿是很少能有幸接到关芯的电话的。
与其说是打电话,不去说是关芯的单方面输出,关芯压低嗓音,得不得不饶人。
“就是,同事有事叫我去帮忙。”
“同事?谁?那个黄毛?”黄毛是关芯对方见山的称呼,她不喜欢方见山,矮矮胖胖不是他的错,但是一脸的油腻相,就像天生的厨房小工。
奚愉卿“嗯”了一声,她并不喜欢关芯的措辞。
“他能有什么事?不外乎是打架喝酒抽烟撩妹的!你敢同他走?他重要我重要?”关芯低声咆哮,要不是考虑隔音差,差点跺脚。
奚愉卿的忙道“你你你当然是你!但是,是真有事……”
“厨房杂工能有什么事?”关芯语气中有些不着痕迹的不屑。
奚愉卿的语气渐渐冷下来“我也是厨房杂工……”
关芯噤声,忽然察觉奚愉卿的不满。
她有什么好不满的?难道她说的不对?关芯非要奚愉卿说个所以然,奚愉卿就是不说,只说有事。
两人顶上了,奚愉卿的语气淡淡的,她还真生气了?
关芯忽然也生气了,可能没好事,还推了她?她还有理了?还妄想抓住她不慎的措辞让她内疚?
没门!
关芯噼里啪啦“让你看书为什么不看?我放你那儿的书,你读了几本?外国的说深奥看不懂,中国的总行了吧?鲁迅的也看不懂?小学初中就开始教了……”
奚愉卿的脑门突突地疼“关芯……”她连名带姓叫她。
为什么不是芯芯?是关芯?
关芯更生气了。
“就不准你去。”关芯几乎是最后通牒。
奚愉卿语气有些疲惫“为什么你可以肆无忌惮爽约我,去旁听别的学院课程?去社团活动?去通宵自习室?我就不能和同事有事?我不是爽约,而是提前请假。请假都不可以吗?老板都不会这样苛刻……是,你是名门学府的天之骄子,我是食堂的杂工,但是我就不配有生活了吗?”
要是关芯足够了冷静,也足够仔细,她会发现奚愉卿这段话逻辑满分。可惜,现在的她全身心都在“肆无忌惮”、“苛刻”这形容词和“天之骄子”这种讽刺语上,她气的发抖,“啪!”挂了电话。
方见山上来敲门“奚总,你电话怎么不通?改出发了。”
奚愉卿看着手机苦笑,转头跟上方见山的脚步。下楼的时候路过他们宿舍门口,李长泽探出头“你俩鬼鬼祟祟干嘛去?”
奚愉卿正要回答,方见山一把拉住她“替大师傅采买,不该问的你别问。”
李长泽一脸不相信。
奚愉卿稍稍问方见山“瞒着李总?”
方见山啐一口“老李是个石头脑袋。迂腐得很,你别管他,跟着哥哥发财!”
那边,关芯甩了电话气冲冲回宿舍。
杨柳问她“吃了火药?谁惹你?”
关芯不回答,电话又响了,她以为是奚愉卿,正想挂断,一看,却是陌生号码。
关芯接通了。
“关芯关小姐是吗?我是恒通科技的hr,正式通知你通过笔试,通知你本周六来我司大学城路某某号接受面试,机会珍贵,切记珍惜。”
竟然是面试电话,还好没贸贸然挂断。
这时,关芯颇有一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感觉,奚愉卿若是不爽约,她可能也要爽约了。
只是——
“什么公司现在打电话通知?什么公司周六面试啊?”杨柳有些狐疑。
“什么公司?正规公司,我查过法人信息了。”
杨柳笑“关芯,你可是变脸大师啊,刚才那嚣张跋扈的生气,一接电话立刻做小伏低,我算是领教了,到底那个才是真的你?嗯?”
杨柳一问,也不求回答。
关芯一愣,到底哪个才是她呢?
当然是在奚愉卿面前那个,没有任何面具的,想笑笑,想哭哭,想发火发火的,本我啦。
只是,人这种动物有弱点,明明面对最亲近的人,就是克制不住最坏的脾气,肆意伤害、任性宣泄。
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关系好,情比金坚,仿佛因为亲近,口没遮拦些也无伤大雅。
殊不知,水滴石穿、铁杵成针,都是不经意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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