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中的一切似乎都加载了虹彩滤镜。两个孩子的头发、瞳仁、指甲、皮肤每一处都闪烁着奇异诡谲的谜样色彩。
黎鸣低头看了眼身上,发现自己也是这般,单薄的条纹睡衣跟在颜料盘里滚过似的。
起初,小彩对黎鸣这个不请自来的大哥哥有些防备,总是悄悄躲在小椿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小脑袋暗中观察。
但黎鸣,真的很会带孩子。
他一点大人的架子都没有,跟两个孩子一样席地而坐,和她们玩起了过家家。玩得热热闹闹,非常愉快。
一直偷偷趴在黎鸣头顶的朱朱甚至怀疑,黎鸣根本不是陪小孩玩,他就是自己想玩,顺便抓两个娃当玩伴。不然黎鸣怎么会为了“面包上应该抹蜂蜜还是草莓酱”,跟两个小孩吵起来!
很快,黎鸣跟两个孩子打成了一片——指打了一架并大获全胜后,成了孩子王。
原本小椿是很不服气的,她特意给黎鸣展示了自己“变大变小”的魔法。她遮住眼睛,再拿下双手,前方的一株植物就会突然长高,或者突然变矮。
没料到,黎鸣立马给她俩露了一手。
他从地上随便捡了一顶帽子,向她们展示里面是空的,然后伸手进去,假意在里面释放魔法。在卖足了关子后,他抽回手
抓出了一只猫猫。
浑身雪白、背上有一颗粉红爱心,是一只可爱到让孩子见了会立刻尖叫的漂亮猫猫。
是朱朱变成的猫猫。
两个小孩从没见过这样的魔术,眼睛晶亮晶亮的,嘴巴张得跟鸡蛋一样圆。上一秒还在骂“大哥哥坏”,下一秒立马化身小迷妹,缠着黎鸣要学帽子魔法。
而黎鸣,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并没有提前跟朱朱串通好。那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地拿起了帽子?
为什么自己会施展这样的魔术?
为什么自己会确信能从帽子里拿出猫猫?
为什么朱朱会配合自己呢?
难道我以前就经常拉着朱朱表演这种无良魔术!?
朱朱猫猫正在被两个孩子强势围观,通过意念回答[是啊。黎鸣,你在无限游戏里的职业是“魔术师”。]
诸世无限游戏的玩家,在成长到级后可自由选择一个职业方向。
这个选择非常重要。职业方向选定后,玩家每回通关副本,有很大概率从卡池里抽取到匹配自身职业、或适合自己未来发展的道具、技能、成长点数。同时,职业方向会影响玩家进入哪些副本世界,以及进入副本世界后得到的角色卡。
举个最近的例子。
他们在医院见到的b级玩家京野,他选择的职业方向,是位于常规职业方向第位的“医护人员-护士”。因此,他在完成副本任务后,很有可能从卡池里抽取到止血绷带、急救包、猝死针剂之类的道具,也可能会抽取到“医学”、“药剂学”、“护理学”之类的技能,或抽取到已有技能的成长点数。
由于职业方向的限制,通常情况下,京野进入副本世界后,小世界自动修正给予他的身份,大都是医护人员。
这么做,自然有好处。
对于主系统来说,玩家是不可再生资源,金字塔尖端的玩家更是死一个就少一个劳动力。虽然每时每刻都有新玩家被补充进来,但大浪淘沙后,能从d级升到级的劳动力储备少之又少。
要知道,主系统培养玩家,也是要耗能量的。道具、技能、成长点数乃至送玩家进副本世界,都要消耗能量。
玩家的等级越高,主系统付出的能量越多。若是玩家一着不慎死在了副本世界,主系统对该玩家的能量投入就打了水漂。
但主系统也不可能为玩家付出太多,不然就与节省能量的初衷背道而驰。
如果将主系统看作资本家老板,将玩家视作打工人社畜,这件事就很好理解了。
老板希望你努力工作赚钱,毕竟你赚的钱全都是老板的。老板每个月都给你发工资,甚至给你安排培训,希望你给他创造更多价值。老板压榨社畜,但并不想把社畜榨干。毕竟社畜死了,他还得另招社畜,新来的社畜又不一定有原来的那只好用。
咳,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总而言之,主系统需要在不耗费太多能量的前提下,尽可能提升高端玩家的存活率。
“职业方向”体系,应运而生。
朱朱补充道[每位玩家的天赋、性格都不尽相同,能胜任的工作自然也不同。如果让有昆虫恐惧症的玩家进入需要饲养昆虫的副本,即便玩家因为死亡威胁硬着头皮顶上,任务的成功率也非常低。]
因此,在d级玩家通过考验、顺利升到级后,主系统会对玩家进行综合评估,并推荐适合玩家的职业方向。之后,也会尽量给该玩家安排与职业方向相关的副本,同时调整该玩家的卡池。
这就等同于,黑心资本家为了让社畜创造更多价值,将社畜放置在他们能胜任的岗位上。
目前,诸世游戏有种常规职业方向,非常规职业方向不计其数。
不过,黎鸣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的职业“魔术师”,并非位于常规职业方向第位的“艺人”衍生的“魔术师”,而是非常规职业方向里的“来自奇迹之国的大魔术师”。
朱朱[而且你的职业,在我们推出“职业方向”体系之前就存在了。]
黎鸣并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自动忽略了有关自己的部分。朱朱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催促着黎鸣再施展一次魔术,自己好顺理成章地“消失”,以逃脱孩童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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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两个孩子魔音入脑的摧残后,终于“玩累了”的黎鸣带着小椿和小彩一起,躺在巨大叶片上休息。
许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格外有活力,小椿一刻也不肯闲着,又拿起水彩笔,开始在植物上戳戳画画,给原本就色彩混乱的花瓣又添了点新图案。
黎鸣托着脸颊,跟旁边的小彩聊天“你们每天都在这里玩?”
小彩有些口齿不清,说话颠三倒四的“对对呀,一起玩呢。大哥哥,可好玩。”
黎鸣又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小彩糊涂了,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倒是旁边的小椿接了话“这里是,梦中的仙境!”
明明两个孩子瞧着差不多年纪,小椿却比小彩伶俐多了,说话也更有条理。
黎鸣问她“小椿是怎么来仙境的?”
小椿回答“只要睡觉觉,就可以来啦。我每天,每天晚上都会拿玩具,过来玩呢。”
黎鸣回想了一下小椿的妈妈佟兰的话小椿的玩具总是丢、医院里没有名字里有“彩”的人,结合小椿总是拿玩具到仙境玩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他故意问“小椿是什么时候发现仙境的?”
“就是,到医院的那天呀。”小椿说道。
到医院的那天,也就是一个月前,正好是佟兰发现自家孩子患上“爱丽丝梦游仙境综合症”的时候。因为先前小椿的同班同学得了这种病,所以佟兰立刻带小椿来医院检查,当天确诊,当天住院。
趁着休息的工夫,黎鸣又问了不少问题,将两个孩子的话套了个十之七八。
他发现,小彩是个不太聪明的孩子。说话磕磕绊绊的,词不达意,肢体也不够协调,还总是模仿别人的动作。
例如,小椿在表达自己“不知道”时,会拼命地摇头。所以小彩在表达自己“不知道”时,也会拼命地摇头,甚至因为摇动的幅度太大,她的上半身都随着脑袋晃来晃去。
此外,小椿知晓现实世界,小彩却对外界一无所知。这个笨拙的、连说话都不太利索的孩子,在遇到小椿前,只跟两个人说过话。
“安德鲁哥哥,还有大玫瑰姐姐!”小彩提起他们,可爱的脸蛋像沾着朝露的花蕾绽开灿烂的笑意,语气却是有些落寞的,饱含深切的思念,“但他们,好久好久,没跟小彩玩了。”
这个“好久好久”,也许是一段漫长到足以磨灭所有耐心、所有记忆的时间。可小彩根本不理解时间为何物。她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在近乎永恒的等待中,非常想念他们。
黎鸣又和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忽地听到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富有现代机械感的铃声,似乎自远方的天际线处飘来,又好像回荡在耳畔。仿佛一道来自现实的无形锁链,犹如柔软滑腻的蛇,勾住他的身躯,缠上他的脚踝。
小彩连忙拉住黎鸣的手“大哥哥,走了吗?以后也来找小彩呀。”
“嗯。下次我给你们带糖吃,好不好?”黎鸣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飘忽。
在小彩和小椿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黎鸣离开了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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