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不分冬春,只分黑白。
黑夜气温骤降,今夜天公更不助美,下起了暴雨,寒风刺骨的冷,让身娇的文汐不得不穿多了几件。
言暮透过车窗环顾四周,目及之处一片浓墨,雨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顶,呼啸的风息在左右穿梭,时不时闪烁着白色的闪电,随之而至的是惊天的雷响。
纵然情况如此艰难,英一御马还算稳当,这么大的雨都能前行,连她都没这本事。
她吁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油灯旁脸色纠结的文汐,怎么不见了白天时的雄心壮志?
“你怎么了?还冷吗?”她喝了一口冷茶,这个时候自己得时刻保持清醒。
文汐摇了摇,她抬起满是焦虑的眸子,说道:“庄姑娘,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在启程前给宋大哥寄了一封信,告诉他我会来北疆。”
言暮英眉紧皱,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那信理应寄到宋望手中了。”
文汐点了点头,说道:“但我们到快到墨城了,宋大哥都没有派人来接我,我怕宋大哥是嫌我麻烦,不想见我。我又怕宋大哥是出了什么事,才没能看到我的信……”
一阵夹着湿雨的风,如剑一般穿过车门,将油灯吹灭。
言暮伸出手一把抓住失神的文汐,将她护着身后,清冷而肃杀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响起:“不用怕,你应该都猜错了!”
“英一!”言暮唤了一声,只听到御马的英一应了一声,握紧缰绳,马匹长嘶停下了脚步。
四周响起了细碎的兵刃晃动之声,英一早就拔剑护前,长剑迎着雨水,划出了一道垂直的水痕。
感觉到危险将至的文汐连忙抽出手,打着火石,想点亮跟前的油灯。言暮手中碎星利刃出鞘,映出的光竟比油灯更亮。
“咚!”一把大刀直直劈入窗棂,吓得文汐手中的火石咕噜地掉落在车板上。
她连忙俯下身子,吓得将厚厚的衣裳裹着脑袋,忽然车上的毯子一下盖在她的身上,温暖的毯子将她遮掩,被黑暗包裹着的文汐只听见言暮那冷静肃杀的声音:“躲在车里,不要看!”
随即,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剑刃相交之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言暮目光如火,穿过破碎的车窗,伸出手臂挥出碎星剑,迎上直面而来的大刀,刀刃与剑刃的相交,划出一道火星,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剑尖就走到了他的手臂处,一阵惊雷响起,他的手臂早已应声掉地。
“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言暮一脚踢开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车窗,那木渣子砸在刺客的身上,随之而至的,还有锋利的剑刃,喉间不过一划,惨叫声便骤然而止。
英一早已跳下马车与刺客激战,地上躺着几具尸首,言暮环顾了一周,密密麻麻的火把照着密密麻麻的人头,这阵势,还真是够呛了!
熙熙攘攘的喊声响起,言暮握紧手中剑,一跃于马车前,随后又消失在夜色中,剑过不留痕,往马车边赶来的刺客惊讶地发现,冲在前头的人早就倒地。可来不及反应,利剑便穿过他的胸膛。
暴雨疯狂地洗刷着染血的剑,也将言暮的全身浸湿,不留一丝喘息的时间,大刀又随之而至,狠狠地劈在碎星剑刃之上。
右手的握力渐渐被刺客凶猛的冲击耗损,她立马松开握剑的手,刺客被突然散去的抵挡晃到,顺势往前跌下,大刀的锋刃离言暮差一毫时,她的左手早已握住剑柄,侧身一闪,躲开刀刃,手腕一弯,碎星便划破了对方的肚皮。
倒地的尸首少说三十,杀红了眼的她大口地呼吸着夹着血腥的空气。
“嘭!”突然一声响在车后发出,不好,文汐就在那儿!
果不其然,细碎的尖叫伴随着刀劈木头的声音响起,言暮心头一紧,连忙提力跑去车后,眼底却划过后方的英一被四面夹攻,危在旦夕。
其实英一早就察觉到对方刀刃就在头顶,但他总归只有一双手,四周源源不绝的刺客,怕是真的躲不过了,能杀一个就一个,好为两位小姐开路!
就在那刀刃劈到英一发丝之际,一柄利剑直直插中握着大刀的手,势如破竹地将对方的手劈断。
反应过来的英一连忙转身补剑,电光火石间看清了救了自己的剑,是碎星!
英一惊讶地转头看向早就跃于马车后的言暮,只见言暮手中握着一节碎木,刺进了刺客的心脏。
又一阵刀光往马车周围袭来,言暮扔掉手中的碎木,尖锐的木刺插进了她的手掌肉中,她却一丝感觉都没有,应是杀得麻木了。
她握起对方的长刀,转过身准备新的一轮厮杀,忽然,数道箭影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利箭却在眨眼间准确地射在刺客的身上。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阵惨叫,暴雨还在不断地洗刷着她身上的血迹,但她那双清阴的眸子却穿过了黑夜,看到了援军领头之人。
文汐说得不错,果然,挺拔如松,刚健似阳。
还哆嗦在马车里的文汐正捂着嘴,眼角全是泪水,就是不敢再发一声,马车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吓得她心脏早就不会跳跃了。
忽然,四周骤然安静了下来!
“呜呜呜!”怎么办,庄姑娘和英一还活着吗?
不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一阵脚步声便从车门处走来,那不是庄姑娘的脚步声!
文汐这下脑子是完全空白一片了,想不了也呼吸不了,她咬着牙摸索着自己的全身,终于摸到了一支木发簪,那是宋大哥刻给她的,这群刺客是宋大哥的敌人吧!
她就是死,也要给宋大哥出一份力!
“啊!”伴随着文汐豁出去的尖叫,她一把跳起,用尽全身力气刺向来者,却不料,一双手臂被对方一把抓住,自己的腰被一把搂起,文汐咬着牙还想反抗,却听到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
“怎么,想谋杀亲夫啊?”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说话者,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良久,才响起了她极其不顾仪态的哭声……
——
墨城,一处装潢得当的府邸中。
宋望退出了文汐的房间,小声地关上木门。文汐方才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军医看了,她就是惊吓过度,没啥大事情,他便抽空出来准备答谢其余二人,毕竟若不是他俩,怕是文汐就要与自己天各一方了。
方才清点的刺客的士兵过来汇报,他一听便大惊,不由得加快脚步,走进了大厅,便走便对着厅中人说道:
“好家伙,你俩杀了差不多五十人。”
方才夜深雨大,没法儿看清那二人,如今灯光亮堂,定睛一看便认出了其中一人。
“哟,原来是你啊,英一!”他笑着看向正在被军医包扎手臂的熟人,想必是英王派他来护着文汐的。
但另一人呢?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正自己动手,挑着手掌里木刺的言暮,问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不知尊姓大名?”
言暮抬头看着宋望,只见他穿着一身锦衣劲服,看向自己的目光坦荡阔达,还带着几分赏识,她弯起嘴唇,笑道:“我姓庄,单名暮。”
手部受了好几处伤的英一还在包扎着,闻言也不得不转过头看向言暮,看她倒是没出什么大碍,其实宋望说他们杀了五十人,那大概有三十都是她杀的,可想而知,她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高强。
“庄公子!太巧了,我表弟也姓庄!”宋望咧着嘴笑道:“看来有缘分!”
宋望听着这名字耳熟,可任他如何想都不会把眼前人与从未见过面的小表妹联系在一起,但他确实发至内心的感谢和相信庄暮,因为方才那场厮杀,倘若他们来迟了一步,倘若不是日尧早前毁了匈奴在墨城的武器库,那他们三人可能真的会死在那荒野之中。
这个姓庄的,到最后一刻都在护着文汐,叫他如何能不信任!
言暮一听对方竟察觉不出自己是他的表妹,便颇有些得意地笑道:“不必客气,宋将军在漠北捍卫家国,庄某才应该感谢你!”
宋望一听,这小子竟如此忠肝义胆,虽身子骨看着单薄,但胜在武功了得,不似他们这些上战场的糙汉子,倒是有着侠客的模样。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不过不知庄公子为何会来墨城呢?”宋望记得墨城如今早就前后封锁把关,如今要来不是有些反常吗?
言暮听罢与英一对视一眼,敢情宋望以为她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直言答道:“宋将军,我是从盛京城就开始,跟英一护卫护送文小姐来此的。”
宋望听罢,眨巴了下星目,仔细端详起对方,只见这小子长得可谓俊俏,文汐这一路受他照顾,那不……
言暮可看不懂宋望那藏在他高大身躯下复杂的心,坦言问道:“宋将军如何得知我们就在墨城外?”
提及方才的偷袭,宋望一改轻松的神色,对她说道:“今日早些时候,漠北军知事张其斌在茶肆认出了文汐,但他也许久没见,不敢确定,之后又见到英一,便火速跑回来通报我。”
“我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带人赶来,谁知那群天杀的匈奴比我们更早得知,还埋伏在墨城荒野外。”
言暮凝视着大厅中正燃着的油灯,那一盏盏排列整齐的油灯正烧得火旺,一阵风吹过,他们不约而同地闪烁起来,其余都灯芯摇摆了一下便恢复正常,却唯独其中一盏直接熄灭了。
“文汐说过,她在离京前给你送了一封信,用的是官驿,我们一路行了两个月,那信应是早就送到你手上。”言暮寻到了个疑点。
宋望听罢,警戒地挥手让军医退下,待大厅只剩下三人,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未收过文汐的信函。”
一语落下,三人皆了然。。
看来宋望这里,是混入了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