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烟跟谢胤一起离开后,谢母问罗诤是不是真的想要害死谢胤,罗诤三两句搪塞过去哄走了谢母,对罗敷伤重的消息心中仍旧存疑。
他身边的护卫说:“听说通缉令已经贴的到处都是,您要是担心,不妨先按兵不动看看上面的意思,如果京城那边有所行动,但时再动手不迟,反正李卜先前中毒的事人尽皆知,到时候再说是他所为也更容易让人信服。”
罗诤觉得有道理,于是吩咐先别动手看看情况再说。
不过现在谢胤跟红烟两个完一条心,这两个人之间但凡有一个说谎的他都没法儿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尤其谢胤更要小心提防。
京城最近一段时间也十分动荡,先是罗诤出逃,找到现在也没个人影儿,朝上众人忧心忡忡,生怕罗诤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一颗心还没放下,紧接着又传来长公主遇刺的消息,事情发生的这么巧合,真的很难让人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罗珺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在朝堂上面对各种政务应付起来已经显得游刃有余,只是听说他姐姐性命垂危的消息还是会慌张,气的大骂李卜。
你说你出巡就出巡,为什么还要攒捣着罗敷跟他一起去,去了连个人都保护不好,回来之后他一定要贬了他!
此时正在心安理得享受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公主服侍的李卜突然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哈欠。
“有人骂我。”他很笃定的道。
罗敷放下手中茶壶,正正头上的帽子哼了声:“不用想,肯定是罗珺骂的。”
反正他这个小舅子也不是第一天不喜欢他了,尤其在听说她遇刺之后,没扎小人诅咒他已经是他作为皇帝给自己留的最后的体面了。
李卜用袖子擦擦一旁的凳子让她坐:“倒了杯水累坏了吧,赶紧坐,这要是让你少一斤肉,回去他不得恨死我。”
虽然......可能......现在已经恨死了他。
罗敷头太小,这个帽子太大,帽子总往下掉,稍不留意就会遮住眼睛,这身衣服穿在身上也不大合适,腰上几乎还能再塞一个人。
“你等等。”
李卜起身出门,没过多久又回来了,两只手在她脸上抹了抹,抹完看了看,觉得不够均匀,就又用手背蹭了蹭,最后离远了一看,这才满意了。
罗敷对着镜子一照,原本白生生的脸被他涂了一层锅底灰,现在黢黑黢黑,黑的发亮。
“小厮可没有你那么白的。”听语气他对自己的“杰作”还挺满意。
罗敷认命的叹口气,对外她毕竟只剩一口气了,此时应该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想要自由活动,就只能换个身份。
“罗诤那儿还没有消息吗?朝廷都惊动了,他应该相信了吧?”
罗珺派了兵部侍郎陆贞鹤跟已经升任大理寺卿的方昼来调查她遇刺的事,人应该不日就能到达惠水,这时候正是罗诤动手的最好机会。
李卜不急不缓的道:“着什么急啊,就在这两天了,刘守仁治下十几个县,这么多县的县丞当中至少有一半都曾收过大掌柜的好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合力把刘守仁拉下马,而今你在他府中遇刺,这些人必定会联合向陆贞鹤跟方昼弹劾刘守仁,那时候就是罗诤出手的时候了。”
罗敷把帽子扶正:“只是不知道罗诤后面会有什么计划,他如果真的想利用古月跟西戎制造外患的话,我担心罗珺应付不来。”
李卜哼道:“他什么应付不来?我们离开也这么久了,卫国不是也没完蛋吗?他还知道让陆贞鹤跟方昼过来至少说明朝中谁人可用,他还是清楚的。”
他解开她帽子后面的两根绳子帮她把帽子系的更紧一些,想亲她一下,可是看看这张被他糊满了锅底灰的脸,实在是无处下嘴,只好作罢。
陆贞鹤他们是第三天下午到的惠水城,李卜借口悲恸过度没有露面。
但实际情况却是他怕自己演技拙劣无意间在暴露自己并不悲伤的事实,万一被罗诤藏匿的眼线窥见,所有计划就都功亏一篑了。
这几天来这儿的大夫也是被李卜硬生生吓成了演技派,装模作样的进来待一会儿,然后唉声叹气战战兢兢的离开,边走边擦汗,旁人看了以为他是惋惜担心,但实际上他只是临走前被威胁要守口如瓶。
懒洋洋坐在屋里的定国公有种旁人无法忽视的气场,他不开口是寂寥深秋的冷,开口是冰冻三尺的寒,让人跪都跪不安生。
“就算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关于长公主,你也只能说回天乏术四个字,要是好泄露半个字,我让你一家子下了地府都不得超生。”
试问有谁被这样威胁还能无动于衷的?走的时候不哆嗦才怪!
大夫也猜到他们可能是在计划抓人,搅和到这件事里没好处,于是当即用项上人头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
陆贞鹤路上一直跟方昼说他在军中待了半年多,他认识中的李卜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把握绝不会出手的人,一个人能从几百号人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活着回到军营,跟他在一起,长公主肯定没事,这个性命垂危的消息多半是假的。
方昼跟李卜接触不多,只在大理寺见过他几面,但每次见他都不自觉打怵,他乘风而来踩风而去,待的时间都不长,可偏偏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加上他不爱笑,更让人觉得可怕。
虽然接触不多,但方昼在大理寺办案这么多年,他觉得,只要是人都会有疏忽的时候,而且两个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这次长公主大概是真的危了。
两人各怀心思到了刘守仁家里,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沉重气氛吓了一跳,方昼捅捅陆贞鹤:“陆大人,这次你可要失算了。”
陆贞鹤蹙起眉头,两人怀着同样沉重的心情去见李卜。
刘守仁请他们二人进去之后就很识相的带着人都退下了。
李卜背对他们坐着,低着头,胳膊拄着膝盖,双手捂脸,从陆贞鹤跟方昼的视线看过去,当真是一副悲伤过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方昼小心翼翼咳了两声,再小心翼翼开口:“国公......”
然后叹口气又劝:“请节哀。”
陆贞鹤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眼中还有震惊,那意思仿佛在说:你小子够胆啊!长公主还没死呢,节个屁的哀啊!不会说话就闭嘴,用不着这么着急陪葬吧?
果然,方昼刚说完就被迎面飞来的茶杯砸个正着。
他捂着脑袋低声抽气。
刚刚一时紧张说错了话,反应过来已来不及,哎,这一下挨的不亏。
陆贞鹤无奈只好上前圆场:“国公也不要太过担心,长公主吉人天相,天下名医众多,一定有人能够医好长公主的。”
方昼向陆贞鹤投去羡慕的目光:还是你会说话啊陆大人!
李卜红着眼睛,样子看起来憔悴极了,眼中依稀还能看到泪花。
这二位是第一次见到定国公这么脆弱的一面,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能抚慰国公悲伤的心,多说多错,只好沉默。
屋内气氛沉重,李卜坐在那儿低头一言不发,门口站着的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方昼习武之人还好,但陆贞鹤虽然是兵部侍郎,可最擅长的是笔杆子,没憋一会儿就脸色通红头晕目眩昏昏欲倒。
幸好门外及时有人开门,开门的“吱呀”声救了他,让他能够有机会换口气。
两人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跟随者小厮的动作来回挪动。
这小厮个头娇小,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盆水,二人亲眼看着她把水放在桌子上后把手巾扔进盆里摆了摆,然后捏起定国公的下巴,用拧的半干的毛巾在他眼睛上敷了一会儿,接着胡乱在他脸上擦一擦又把手巾扔回水盆里。
二人见此情景愣在当场。
这个小厮居然如此大胆,不止敢这么对待定国公,动作竟还如此粗暴。
同时也更震惊于李卜的态度,他居然乖乖受着,还没有半点不满。
诡异!太诡异了。
李卜又僵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接着一个喷嚏打出来,他捏捏鼻子,这才舒服了,指指对面的座位让他们两个坐。
再然后那两个人又亲眼看着那个小厮从刚刚李卜背对着他们埋头悲伤的地方端出来整整一大盆——洋葱!
所以刚刚他们看到的定国公悲伤难自持,忍不住落泪的样子都是被洋葱熏的?
接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厮开口了:“你不是说找不到感觉吗?这回有感觉了吗?有眼泪了吗?”
李卜的声音还带着点哭腔,点点头说:“有了,可以了,不用再熏了,再熏就真悲伤了。”
二人对视一眼。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殿......殿下?”方昼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罗敷回头看他,对他笑了下:“方大人。”
她一脸锅底灰,笑起来就显得牙白的闪人眼,要不是她说话,这两个人还真够悬能认出她来。
方昼彻底玄幻了!
还是陆贞鹤足够淡定:“这么看来,路上听到的流言的确是假的了。”
方昼纳闷:“什么流言?你什么时候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