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是吃不下去了,戎郢只好先回去,路上侍女回想起李卜的样子还心有余悸:“看来传言并非没有根据,定国公刚刚的样子的确像是被冤魂夺舍一般。”
戎郢摇头说不是,上了马车才道:“应该是服用了什么东西,我记得好像有一种药,吃了会叫人成瘾的,一旦间断服用,人就会痛不欲生,会控制不住的想要伤害别人。”
侍女撇撇嘴道:“这些跟咱们又没关系,对了,您不是说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吗?我看不是定国公的人就是长公主的人,先前说好的要低调行事呢,结果现在又冒出来个小郡主天天烦你,真是让人头疼。”
戎郢却不这么觉得,他住在宫里,罗敷跟李卜要是想派人监视他用得着偷偷摸摸?宫里遍地都是眼线,监视他的应该另有其人!
马车走了一段路,车夫说要去方便一下,让戎郢稍等他一会儿,结果车夫刚走,车旁一个侍卫就登上马车。
戎郢出行身边都有宫中侍卫跟随,名为保护,实为看管,可即便是看管,也是有距离的,像今天这样居然敢擅自闯入他马车的还是第一次。
戎郢身为王子有他的傲气所在,正要发火,那侍卫把头盔一摘,抬眸与他对视,叫了声:“戎儿。”
这一声戎儿实在太过熟悉,戎郢这才定睛仔细去看他,先开始的愤怒被惊喜代替,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都卓!”
两人相拥而泣,名叫都卓的男人见到她终于狠狠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太好了!我......我知道你被送到卫国做质子以后就来找你了,那么久......过了那么久,终于见到你!”
都卓是怎么从西戎来到卫国,又是怎么混成了侍卫,这中间他经历了什么都不需问,想也知道万事不易。
只不过他们团聚不过片刻,车夫就回来了,都卓放开她,匆忙戴好头盔:“我还会找机会再去看你的,你等着我。”
戎郢依依不舍与他分别,目送他下车,半个身子都快探出车外:“你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都卓下了马车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在戎郢的马车后面回了宫,两个人分明只有几丈远的距离,在外人面前却也只能装作互不相识,因为他的身份不能曝光,戎郢的更不能。
都卓也是近两个月才成为宫中侍卫的,宫中侍卫的选拔十分严谨,他是耍了点手段,冒名顶替才有了这样的机会,机会来之不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跟戎郢相认,所以一直以来都在偷偷关注他,直到今天才有了这个机会。
而戎郢知道都卓在身边就放心了,至少身在卫国她也不是孤单的。
李卜从会宾楼离开的时候赔了一间屋子的修缮费用,掌柜的隐约可见他脸上有肃杀之气,去收拾房间的时候看见开裂的墙体和屋内的一片狼藉仍心有余悸。
幸亏坏的只是一间屋子,这要是人......想都不敢想啊!
侍卫等他平静下来上了马车才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说小郡主在府里玩耍的时候不小心从假山上掉了下来,长公主飞身救人不小心动了胎气,这会儿太医正在诊治,他吩咐准备的落胎药恐怕用不上了。
李卜沉默,不知作何想法,到了家门口,低头整理着装,问侍卫可还得体,侍卫肯定作答,他这才匆匆进门。
湾湾趴在罗敷床头,手里捏着手绢,不停给罗敷擦汗,一边擦一边哭:“娘,我错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罗敷腹痛难忍,艰难的伸手抚摸着湾湾的脸,想说不怪她,但开口却只余一声轻叹。
素婉进门说李卜回来了,罗敷让素婉把湾湾带下去再请李卜进来。
李卜跟太医在门外说话,太医说头三个月本来就胎气不稳,加上罗敷头胎伤身落下病根至今也未痊愈,这孩子怕是要保不住。
湾湾看见李卜,哭着跑过去抱住他的腿,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爹爹......娘是不是要死了?都怪我,我不该爬高,我不要娘死,爹爹救救娘!”
李卜神色多有疲惫,弯腰把她抱起来,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娘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娘好不好?”
湾湾抱着李卜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卜把她交给素婉,掸掸袍子,深吸口气迈步进去。
罗敷听到开门声,扭头看向门口。李卜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很憔悴,双眼通红,手......手还滴着血。
“回来了。”她的语气虚弱且平静,唇角微扬,笑的比药还苦。
李卜颓丧的低着头,走到床前坐下,握住她的手:“太医说......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我知道。”
湾湾喜欢爬院子里的假山玩儿,也不是第一次爬了,李卜喜欢教她一些技巧之类的东西,这座假山她爬过无数次,每次都能平安登顶再下来,唯独这次,一脚踩空摔了下来。
当时周围有很多丫鬟小厮,看见她要摔下来都第一时间赶过去救人,但只有她离得最近,也只有她,出于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最快的冲了过去接住了湾湾。
湾湾掉下来的时候砸在了她肚子上,她当时就有预感,孩子可能要没了。
李卜说对不起,掌心贴在她腹部,这句对不起更像是对他未曾谋面的孩子说的。
罗敷不傻,她知道李卜坚决反对后又同意她生下这个孩子肯定另有打算,她了解他,他完有办法让这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但他没有这么做,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动手,当下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如果他真的下手杀了这个孩子,罗敷真不知道今后该如何跟他相处,或许他们从此就走到头了也说不定。8090
尽管孩子保不住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但太医还是要再努努力好歹是那个样子,虽然到最后他还是不得不遗憾又痛心的告诉罗敷孩子没了。
母子之间血脉相连,即使只有两个多月,分别时也叫人撕心裂肺。
李卜听见屋内嘶嚎,心跟着狠狠一揪。
“今天郡主出事,都有谁在场?”
公主府内管事听见他这么问,忙道:“都是殿下身边的人,有素婉姑娘,还有阿芝他们。”
“把人都叫来,我要问话。”
他去了后院假山那儿,围着假山转了一圈,仰头看着假山上的一块儿凹陷,原本这儿是用来放脚的,湾湾爬过无数次,假山怎么上怎么下她早就摸得门儿清,这是他特意凿出来给湾湾踩的,但如今里面却被人塞上了石块儿。
他把石块儿取出来,坐在石凳上,抛着石头等人来。
管事很快就把人都带来了,有素婉,阿芝,大成还有福子。
素婉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剩下三人,阿芝大成跟福子,这三个人跟着罗敷的时间也不短了,都是原先从宫中抽调出来公主府伺候的,如果真的有人故意下手,凶手也就在他们中间了。
他手里拿着石头,从几人面前走过,一个个观察他们脸上的表情,脸色最僵硬的那一个就是头号嫌疑人。
“郡主当时是怎么摔下来的?”他停在阿芝面前问。
阿芝低下头,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也没看清。”
大成道:“小的看像是没抓稳掉下来的。”
福子纠正:“不对,分明是没踩对地方。”
李卜又问阿芝:“你说你没看清,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阿芝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当时迷了眼,在揉眼睛,所以就没看清。”
“有人看见你在郡主出事之前来过假山,还鬼鬼祟祟的,你来干什么?”
其余三人纷纷侧目看向她,阿芝连忙摆手辩解:“奴婢没有,奴婢没来过假山。”
“没来过?那为何会有人在假山附近捡到你的东西?”
素婉拧着眉瞪阿芝:“郡主的事跟你有关?”
阿芝百口莫辩,手下意识的摸向口袋,这么做了之后才又忽然反应过来,她身上除了帕子什么也没有,而帕子现在就在她袖兜里塞着,她怎么可能会丢东西呢?
她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李卜在诈她,但为时已晚,反正已经露馅,不如干脆有话直说。
“国公,奴婢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请国公借一步说话。”
阿芝前后态度转变飞快,刚还战战兢兢,这会儿又平静下来,连眼神都变了,好像真的知道什么秘密似的。
李卜让其他人先下去,等左右无别人了,阿芝才道:“奴婢知道,国公您不想要殿下肚子里的孩子,还吩咐人往殿下喝的补汤里下药想要杀了这个孩子。”
李卜蹙眉质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国公别管奴婢是从哪儿知道的,石头的确是奴婢放的,但奴婢这么做不正好帮了国公吗?现在殿下的孩子没了,您也松了口气,殿下还不会怪到您身上,不是一举两得吗?”
李卜又问她:“谁让你这么做的?”
阿芝竟向前一步:“没人指使我这么做,我是自愿帮您的。”
“帮我?你不知道湾湾是我的女儿?你这么做,不止害的殿下失去孩子,还把湾湾跟殿下都置于危险之中,你管这叫帮我?”
“想要达到目的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况且郡主跟殿下不是也没事吗,奴婢会永远帮国公隐瞒这个秘密的,毕竟要是让殿下知道你想杀了你们的孩子,殿下对国公只怕......”
“那你呢?你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阿芝仰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对他的崇拜:“奴婢不敢奢求什么,只要国公今后能记得奴婢,眼里有奴婢的一席之位奴婢就满足了。”
李卜忍耐许久,终于爆发:“好啊,我答应你,不过......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你说的再赤诚,也不如死了让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