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女人收到花会不高兴的,罗敷佯装不怎么受用的收下花,拨弄着上面的花瓣,对于湾湾说她凶这件事还耿耿于怀:“我真的很凶吗?”
她从来没有再湾湾面前发过火,更没有板起脸训斥过人,因为所有人都宠她惯着她,所以罗敷从不在她面前训斥任何人,就怕她从小耳濡目染的学会了,长大后会变得过分刁蛮跋扈。
尤其还有李卜这样的爹,她一点也不怀疑,就算哪天湾湾把天捅个篓子,李卜都能张着眼睛说瞎话无条件维护她。
李卜刮她鼻尖,嗔怪她乱想:“你刚刚还让我不要跟孩子计较,怎么现在自己反而计较起来了?你自己的闺女什么德行不知道?没我在的时候,她敢这样跟你说话?小孩子娇气任性,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
经过这次出游,罗珺算是彻底打消了不做皇帝的念头,一来他被人服侍惯了,要是所有人都不再把他放在第一位他心里就会觉得失落,好像被人抛弃一样,他接受不了。
二来,他无法忍受明明自己是皇帝却始终被李卜压过一头的感觉,他要努力,要变强,终有一天要看到李卜完完臣服在他脚下。
出游回去之后,罗珺再不闹着要出去玩儿,尽管有时仍旧会开小差,但他已在学着努力做好一切了。
日子太太平平眨眼又过去半年,当初潼关因为罗刹之祸死了不少人,这半年经梁越悉心管理,潼关城中已渐复往日繁华,虽然城中女人们回想起当日之祸仍旧心有余悸,但好在衙门昼夜敞着门,但凡觉得有危险,往衙门跑,视情节严重,轻则去牢里蹲上三年五载,重则当场毙命,因手段严谨且给过他们一次机会后更加法不容情,潼关倒也祥和。
只是梁越总上奏请罪,几乎三天两头来一封信要请辞,以至于李卜现在看见他的折子就头疼。
没人比他更了解潼关的情况,他现在也把潼关管治的很好,这时候换人,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卜扣了他几年俸禄以示惩罚,至于请辞的事就一天一天的拖着,后来不耐烦了,干脆就不理他了。
至于西戎,自从查杜荣死后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前段时间李卜派兵增援潼关驻建防御工事,西戎国君还以为他要出兵攻打西戎,没过几天就送上一封请和书。
少了个主心骨,拿不出能打的人,又想保自身,那就只能学古月,主动请和,甘为附庸。
可认怂认的太快,又让人怀疑,李卜手痒的很,还是决定领兵出征去立立威。
结果他才要带兵出征的消息传到西戎国君耳朵里,人家为表诚意,竟愿意主动献上最宝贝的儿子入京做质子以求两国和平。
王子的画像比人更先一步抵达京城,李卜摊开画像,认真点评:“年纪不大,模样尚可,像个唱戏的。”
这天下的男人,除了他,无论样貌生的多好,在他这儿最高也只能得到一个“尚可”的评论。
王子今年二十出头,据说是个病秧子,是西戎国君几个儿子里最受宠也是最聪明的一个,身为质子实属无奈,但这是他的责任,他推脱不掉。
王子戎郢抵京那天,芝卉也去见了,这个从今以后跟她处境相同命运相同,本应同病相怜的人也是他的仇人。
当初要是西戎肯如约出兵,古月兴许还能与卫国顽战几月,她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下场。
现在西戎自作自受,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王子果然是个病秧子,开春艳阳高照的天,他还穿着毛袄子,下轿要人扶,走路要人搀,煞白的脸被太阳照上半天也不见有半点红晕。
西戎甘愿为臣,身为王子,见了皇帝跟长公主自然而然要低人一等,做足姿态才能让人相信西戎是真的愿意臣服。
也没有什么迎接仪式,来做质子的又不是来和亲的,给安排了住处就算完了,至于他今后的一切花销用度,自然跟芝卉一样,从古月跟西戎年年上贡中扣,总不见得养着别家人还花自家的钱吧。
不过戎郢一出现就惹得不少宫女芳心大动,虽说是质子,可这位王子生的也实在太好看了吧!
就连对白廉一心一意的素婉也时常在她耳边念叨,念叨的多了,罗敷在宫里的时候就忍不住也多看了他两眼。
真就两眼,结果还让李卜逮个正着。
“好看吗?”
好看也不能承认啊,罗敷摇摇头:“比起你还差点儿。”
李卜是个不拘一格的狂放作风,因此就很看不惯文人那一套,琐碎讲究,做起事来磨磨唧唧。
戎郢在亭中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做作姿态也就让他更为厌恶。
看不惯就想找茬儿,李卜提步迈入亭中,看了眼棋盘,不请自坐:“围棋?”
戎郢不咸不淡哼了声,当他不存在似的。
个病秧子还敢无视他!
李卜打乱棋盘:“我同你下。”
一般柔弱漂亮的人都会不自觉让人生出一种想要保护他的感觉来,戎郢就属于这种人,他性子冷淡不爱与人亲近,除了自己带来服侍的下人几乎不与旁人说话,就像美好的镜花水月,会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令人痴迷。
李卜破坏了这种安静的美好,素婉就开始担心:“国公一会儿不会下不过就动手吧?”
罗敷曲指敲她:“你不是喜欢白廉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素婉揉着脑袋辩解:“不是啊,您看,这个戎郢王子总是一副活不长了的样子,说不定哪天就......对吧?对这样的人,其实没必要太苛刻。”
罗敷倒没从戎郢身上看出可怜来,反而觉得他孤傲,对于他来说,或许怜悯才是一种侮辱吧。
李卜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甭管什么,他都能一学就会。追书看
下棋不需要交流,胜负都在指下,戎郢棋逢对手,不知是高兴还是着急,脸色渐渐由白转红。
他的侍女递上来一张帕子给他擦汗,并向李卜解释:“王子一着急就容易出汗,请国公见谅。”
李卜落下一子,揶揄道:“容易出汗是体虚之症,男人哪儿都能虚,但就是体不能虚。”
戎郢被他这么一调侃,冒汗冒的更厉害了,侍女看了眼李卜,抿唇没接话,又去端了碗汤出来。
最后勉强战得个平局,戎郢看着棋盘,想是许久没人跟他下的这么痛快过了,脸色看着竟有几分欣慰。
但他还是不愿开口说话,对李卜微一颔首,转身就走。
这病秧子脾气还不小。
但今天气已经出够了,李卜心里舒坦了,也就不多跟他计较了。
罗敷看他心满意足的从亭子里出来,啧啧两声:“出气了?”
“不出气又能如何?殿下看都看了。”
“我发现你近来越来越小心眼儿了。”
“是吗?”他嘿嘿笑:“正因为心眼儿小,所以心里装了殿下之后就装不下别人了。”
“不巧,这话昨天湾湾才跟我说过,你们父女俩究竟是谁抄了谁的话?”
李卜佯装懊悔:“小丫头居然抢在她老子前面献殷勤,谁抄谁还用问吗?我是她爹,当然是她抄我的了。”
“不急,回去你们俩一对峙就知道了。”
“殿下这算挑拨离间吧?”
“有吗?”
......
待李卜跟罗敷走远了,戎郢又去而复返,看着被掀翻的棋盘,还有滚落一地的棋子,表情有些心疼。
侍女帮着捡起来,然后细心把棋子都收进棋盒里:“王子,一个都没少,放心吧。”
戎郢点点头:“下回别带这副棋盘出来了,这唯一的念想可不能再丢了。”
“王子,您刚刚为什么不等我收了棋盘再走?”
戎郢抚摸着棋盘,神色迟怔,半晌,口中喃喃:“这副棋盘只有两个人下得过我,一个是他,李卜是除了他之外唯一没有败下阵来的人。”
侍女道:“都说定国公绝顶聪明,没想到下棋也这么厉害。”
戎郢似在怀念什么,许久,自嘲的笑笑,拿起棋盘离开了。
李卜近来头疼有所缓解,已不像从前那般三五不时就犯一次了。
但罗敷仍在积极为他寻找根治之法,李卜不想她再折腾,再头疼便强忍着不在她面前表现,或者干脆不回家,等缓好了再回去。
王硕说他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殿下也是为您好,您怎么不领情呢?”
李卜自己捏着虎口,伏案叹气:“不是不领情,是家里都快成了医馆了,你去走一遭,进门就是一股药味儿,不知道的人还当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呢!”
“那还不是您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有殿下疼您还不知足?”
“我知足啊,可就是太知足了,所以总像活在梦里。”
王硕纳闷:“这话怎么说?”
李卜摆摆手:“跟你说你也不懂,这事你把嘴给我捂严了,半个字儿也不能漏知不知道?”
王硕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道:“大人,我只有有一个名医,号称能治各种疑难杂症,据说前年还有人上他那儿去开瓢,死马当活马医,结果人最后愣是活下来了,兴许他那儿有药能治您的病呢?”
李卜疑道:“开瓢?脑袋开瓢还能活?”
“要不明儿我把人找来您问问?”
“又是看病吃药,不要不要。”
他说不要,但王硕却当了回事放在了心上,如果真能有法子不吃药不针灸就能治好他的病,那国公也就不用受罪了。
李卜算着时辰差不多该回去了,回去之前又入宫去替罗敷瞜了眼罗珺的课业,最后扶着脑袋衬着暮色出宫。
途经御花园,从树下过,树上落下一枚果子正好砸在他头上。
李卜疑心抬头向上看,树上挂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俩果子,嘴里还叼着一个,正跟他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