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被李卜这么一警告,哪儿还有不听从的道理,认认真真站在罗敷身后,把他们每一个人姓甚名谁,今年多大,都会些什么一一记录,恨不能连他们跟长公主说了什么都一字不差的记下来。
这二十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所谓的国家希望,用尽浑身解数想要说服罗敷把自己留下。
罗敷头大,这些人一个也不能往朝堂上放,否则谁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像周砚台一样的细作,可......脱离了朝堂又能把他们安置在哪儿呢?
“卫国的风俗跟你们不一样,本宫已经成婚了,男宠......”这俩字儿说出来烫嘴似的,她快速绕过:“本宫不需要,你们留在宫里也没用,不如本宫给你们个恩典,你们自去民间谋生吧。”
这话一出口,二十个人不约而同跪下了,为首的一个白面小生道:“殿下,我们都是奉命而来伺候殿下的,殿下若是不要我们,那便是我们无能,还有何颜面再活在这个世上?若是殿下硬要打发我们出去,还不如一刀给我们个痛快!”
罗敷扶额,这群人都是什么毛病?怎么动不动死啊活啊的?
二十条人命啊......
罗敷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那你们都会什么?”
头一个道:“回殿下,我会弹琴。”
接着又有人道:“我会作画!”
“我的诗对子是一绝!”
“殿下,我会唱戏!”
......
听了一圈下来,敢情都是些专门用来讨好人的东西,琴棋书画,也难为他们能凑齐这么二十个人才了。
罗敷之前从没处理过这种事,扭头问礼部尚书:“你觉得呢?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礼部尚书慌忙摇头:“臣不知,一切凭殿下做主。”
“你怕什么?本宫现在是在问你的意见,你说的只有本宫知道,但说无妨!”
“殿下......”礼部尚书苦着张脸:“臣真的不知道,要不臣召集其他人来帮殿下群策群力想想办法?”
群策群力,还嫌不够丢人吗?
罗敷挥挥手:“罢了罢了,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
礼部尚书心说:不是指望不上,是不敢啊,谁敢给殿下出主意,那除非是不怕国公爷秋后算账,不过目前朝中应该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这些人会的都是些用来消遣的玩意儿,没什么实际的大用处,宫中有司乐监,罗敷大手一挥,会吹拉弹唱的都安排进司乐监。
剩下那些吟诗作画的,就一律充进宫画坊做画师,这样一分下来基本上就差不多了,剩下一两个能的由他们自己选,管他们去哪儿都行。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罗敷把人都安排好了,站起来松了口气:“你们各司其职,今后就留在宫里吧,一会儿本宫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
可还不算完,有一个大着胆子站出来问:“那我们如何伺候殿下呢?”
言外之意是不该给他们挂个牌子,随时宠幸随时翻牌子吗?
罗敷正要下台阶,闻言险些一脚踩空:“本宫不需要你们服侍,你们以后只要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
“可是......”
罗敷不想再听他们说话,怕他们一张嘴又要死要活的,让礼部尚书带他们下去,然后转身匆匆离开。
国公府李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了,要不是门口还挂着国公府的匾额,下人们都以为他不要这个家了,冷不丁见他回来了,看见他也跟看见客人一样,嘴上叫着国公,心里直呼稀客!
红樱本来是要跟他一起进宫伺候的,但李卜不愿意带她,况且宫里人多,他一贯不让人伺候,自己就只好留了下来。
她原本就闲,李卜不常回来她就更闲了,每天只要花不到一个时辰把活忙完,其余时间要么跟府里的丫鬟一起侃侃大山,要么就绣些花花草草,日子过得像养老,不对,等她老了都不定有这么清闲。
李卜回来的时候她正抱着手炉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他还稀罕了一阵,然后忙丢开手炉迎上去:“您回来了?在宫里住的好好儿的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李卜气不打一处来:“这儿是国公府,怎么?我还回来不得了?”
红樱忙道:“奴婢就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那您先歇着,奴婢去给您倒茶。”
李卜想,他都醋的这么明显了,罗敷哪怕不亲自来,总也应该派个人过来问候两声,可他从白日等到黑夜,都没能等来她的哪怕一个口信。
半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是心慌,二是没我罗敷在他还真就不适应了,又想起那二十来个俊俏后生,心火直达脑顶,坐起来愣是再睡不着了。
转天一早,天刚亮礼部尚书就派人把那二十个人的名册送来了,李卜看了眼,总的来说还挺满意,但人还留在宫里他看了就膈应。
上朝的时候,说起上次古月的挑衅,罗敷意思不能就此作罢,卫国身为诸国之首,两个士兵的命不能这么轻易作罢,更不能由着古月把卫国的面子放在地上踩,更何况前段时间还出了周砚台这么个细作,非得给古月点儿颜色看看才行。
罗敷问李卜有什么建议。
李卜抱拳一拜道:“依臣之见,应当即刻增兵戍边,挥师南下,一路铁蹄踏境灭了古月。”
罗敷沉默片刻,犹豫着道:“古月之举确为挑衅,但古月是女子当政,以女为尊,倘或灭了古月,两国教化相反,只怕到时候会酿成更大的麻烦。”
比起灭国,更难的是灭国后如何把两国风俗文化融合在一起,古月世世代代如此,倘若将她们并入卫国,他们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一样会反,到时候除之不尽,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
李卜道:“那殿下的意思呢?置之不理,就任由古月这么挑衅下去?”
以往两人遇到分歧的时候,最后都由朝臣决定,看谁更在理,然后从两人之中挑出更在理的那个,支持谁的人多就听谁的。
当然,即便是李卜赢面更大,最后的决定也还是得罗敷同意才行。
不过众臣都十分庆幸,长公主迄今为止还没有感情用事的时候,不管前面争的多厉害,最后都会和和气气的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关于灭国吞并版图这事儿,不羹就是最好的例子,不羹被灭之后,不羹百姓要学习卫国的官话以便交流,要使用卫国货币用来购置物品,还要遵守卫国律法,他们世世代代的生活习惯跟规矩都要改,但十有八九的人都不愿意,也不适应,也因此潼关一带常有暴乱发生。
尽管都是小打小闹,可总这样也够人头疼的。
李卜跟罗敷因为这事也争论过无数次。
罗敷原本说,要么就让他们一切从旧,可以不用学习官话,风俗习惯仍旧保留从前那般,只是一定要遵守卫国律法,事事以官府为准。
任命前去上任的官员推行的一切法策罗敷也都适当予以放宽条件,为的就是让他们觉得在卫国也能生活的很好,能够放下戾气好好生活。
但李卜不赞同,官话必须要学,他们之前的生活习惯跟已经适应了几代的规矩也必须要改,倘若让他们生活的还像在不羹的时候那样,他们永远不会对卫国产生归属感,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卫国人,更加不会想要为卫国贡献什么,暴乱根本不会因为她的适当宽限有所好转。
后来也的确如他所说,不羹的百姓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卫国人,暴乱也并没有有所好转。
所以这次对古月,她就想竭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古月该打吗?
该!
可不能灭国,要是跟不羹一样暴乱不止,那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打。
两人又争论起来,李卜主张暴力镇压,以暴制暴,打服了打怕了,他们怕了,自然而然也就没人敢再生事,所以灭古月势在必行。
罗敷主张温和解决,暴力的确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打天下可以暴力,治理天下不能这样,自古以来暴政者有几个江山坐的长久的?
两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自然也就争论不断。
散了朝,罗敷把李卜留下。
众人散去后,她把人叫到跟前:“过来!”
李卜恭谨有礼上前一步:“殿下有何吩咐?”
罗敷让他再往前。
李卜顺从的又向前一步。
“你打算跟我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李卜一板一眼道:“臣不敢跟殿下闹脾气。”
“我都已经把他们打发走了,你还想怎么样?”罗敷心累,捏捏肩膀,无奈叹气。
李卜笑道:“人还在宫里,这就是殿下所谓的打发走了?”
罗敷站起来,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原本是要把他们送出宫的,但一说要把他们送出宫,他们一个个就要死要活的,甚至还要自裁在我面前!”
李卜接上话音:“所以殿下就心软了?”
“李卜,你还想不想好了?”罗敷被他磨的没了耐心:“没事儿找事儿是吧!”
李卜抬眸与她对视:“殿下为了那些人跟我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