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图上来搭把手的僧人全被煜王妃的蛮横给吓退了。
赵煜估量了下两个人的饭量,去米缸里舀了两小碗米后,去水缸里舀水。
何穗握着菜刀好整以暇地看他。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挽起大红丝袖,露出一截素白纤长的手肘,在水缸边舀水。大手白净且皮薄的缘故,稍稍一动便泛起了红。
可他舀得很是专注,时不时还朝盛了两小碗米的木盆中打量上两眼,估计在琢磨水是放多了少了。
他的手挡着盆口,开始倒水。
淘米水顺着他的指缝流过,水是白的,他的手也是白的,可是丝毫不难辨。
他的指尖纤长,指甲透亮,扣在盆底的四指瘦长到几乎看不到边。
一双眸子很是专注,鸦睫微垂,鼻高唇薄,白净好看的下巴让何穗手痒。
她转过身去继续切菜丝,一时间耽溺于美色,竟没注意美人脚步已近。
赵煜将淘好的米放在何穗边上,他的手背挂着水珠,在彻夜长燃的烛灯下更显透白。
“王妃方才看本王这般入神做什么?”
温润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何穗手下一惊,险些切到手。
“你吓死我了。”何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朝木盆里扫了一眼,“王爷米洗好了?那便去灶膛子里生火吧。秋夜寒凉,本姑娘就将烧火做饭中最喜欢的一步路子交给你了。”
“但愿这灶膛里的火啊,能暖王爷整个寒冬。”
何穗开了锅盖,将赵煜淘好的米倒进去。
菜丝切成方正长条在砧板上放着。
寺庙中也无肉,她找了几个不辣的彩椒切成丝添卖相。
赵煜挽起袖子往灶膛里添柴火,这皇宫里教出来的人做事,讲究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但何穗看着着急,她生怕他再这样干柴干草添下去,天都要亮了。
她粗鲁地挽了一通袖子,蹲自他身前,往灶膛内一股脑扔了不少干柴。
她用火钳夹了一垛干草,朝赵煜道“王爷,点火。”
赵煜拿出火折子,抬起衣袖轻拢挡风,橘黄的火光将他的红衣照得透亮。
干草燃起熊熊烈火,何穗被烟呛着气,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将火钳上已经点燃的干草往灶膛内送。
她拿火钳在灶膛内乱捣一通,柴火间有了缝隙,“哗”的一声,灶膛内火光满溢。
何穗扔掉火钳,激动地回过头来抓赵煜的手,见他透白的脸色因火气添了几分红润,没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
“赵煜,你看到了吧,老娘生火就是最牛的。”
二人的手皆是冰冷,逐渐因灶膛内燃起的柴火升了温。
何穗见赵煜头顶的乌纱帽还一本正经的带着,一时间玩心四起,摘了他的帽子,又在他有所反应前给他带回去。
几根挽在乌纱帽下的发丝飞落,贴在他如玉无瑕的脸上,倒添几分纨绔。
何穗再次捏了捏他的脸,“王爷,你笑一个,笑得妖孽些。改日有空我给你画下来,正经公子变纨绔,保管画一出风靡大晞,思慕王爷之人更是要踏破城门了。”
赵煜在她面前逆骨尤全,板着脸便不如她所愿。
何穗等了会儿,见他毫无配合之意,自觉无趣,起身去盖锅盖。
可就在她锅盖落定之时,余光却瞥见满地桃花碾落,待她一回头,赵煜还是敛着那双薄情眼,微微颔首,看也不看她。
真是无趣至极。
何穗在僧人空余的灶台前倒油下菜丝,光留赵煜一人在原来的灶膛前看火等饭熟。
菜丝刚入锅的时候,锅内一股油烟起来,全然见不着里头模样。
油烟很快散净,圆润的铁勺在铁锅菜油中畅快翻腾,油够大,菜够嫩,彩椒伴着色,漂亮的不行。
何穗随意撒了盐,其他什么调味都没放。
待盐融尽,她拿白瓷盘盛了菜。
鲜绿的菜丝上混着油光,彩椒丝有黄的,红的,拌在菜里全是香味。
柴火饭大锅下火气旺,菜丝凉了大半,米饭就熟了。
何穗找了两个空碗,给赵煜盛了满满一大碗饭。
菜丝夹到米饭顶,随便一拨弄,就留下一层金黄色的光。
香喷喷的米饭更见得粒粒分明。
何穗赶紧低头啃了一大口,米饭香伴着菜丝的清爽又混着炒熟的彩椒油味儿,她瞬间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将齐明寺吃穷。
她眼下闷了一大口饭菜痛快至极,人在寻着春风之时总会下意识去找能同享的伙伴,不然总觉得独一人享乐索然无味。
抬头看向赵煜,见对方细嚼慢咽斯文至极,哪有她大快朵颐上不得台面的狼狈。
然是如此,何穗毫不在乎。
眼前人的眸子比灶膛里的火光还要暖还要亮,这世上哪有人能与之媲美的。
世人皆是凡夫俗子,唯有眼前人沾了满身灰烬仍然赏心悦目。
长夜漫漫又如何,前路渺茫又如何,人生自如痛饮苦瓜汁,也当壮士断腕,扛着炬火冲出重围。
“赵煜啊。”何穗夹一筷子菜丝吃着饭,唤一声他的名字。“赵煜啊。”
“小煜哥哥。”
“阿煜哥哥。”
赵煜知肚子饿的人吃痛快了比喝酒喝痛快的人,在天上颠着的时候,扔到云间翻滚都要利索上几分。
他学不来何穗这般不顾礼节乱扒饭。
但他同她,同享这云间乐。
待二人回到禅房,鸡鸣鹊叫。
何穗在手碰到门的那一刹那,天光破晓,橙黄遍染半边天。
金乌红光万丈,岂是温月残星可比。
何穗望着落在手背的金光,回过头去,见身后人同是凝视着天边初旭。
“晴川暖日,不见雾色,北山住持当是有了好去处。”
赵煜踩着破空而出的朝日,一袭红衣伴着山谷清风,发丝微乱,双眸明朗,朝她缓步而来。
何穗扭头一把劲推开门。
韶光正一双手撑在身后看着僧人收拾禅房。
他的身旁放着几个油纸包,纸面渗出油来,空中浮着热气。
他偏头看见齐进屋来的两人,朝二人招呼道“三哥,我给你们带了烧饼,还热乎着呢。”
“吃过了吃过了。”何穗抚着肚子,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朝那位身量偏高,身形纤细,正在重新扫尘的僧人走过去,“这位,可是黄山大师?”
黄山回头一看是煜王妃,赶忙朝她行礼。
“不敢不敢,王妃唤贫僧黄山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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