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月刀敲击铁栏杆的碰撞声,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才让那些人瑟缩着手回到刑狱中央,可警惕的目光在看向祁远时仍旧带出股希冀
祁远桃花眼微凝,微微蹙起的眉峰伴着他端正的故乡,在这阴森的刑狱中带出冰冷的威严,王典狱见此连忙解释道。
“少卿放心,这些人所犯何罪至今尚未盖棺定论,理正那边会认真审理的,绝不会只凭口供便屈打成招——”
此时涉及原则,王典狱不敢玩笑,垂头间朝祁远认真解释。
祁远收回目光,最后叮嘱了句。
“既然罪刑为何尚未盖棺定论,便不准让刑狱兵卒克扣他们的饭食和草席。”
“少卿放心,这是自然——”
脚步声远去,铁栏杆内原本嘈杂不安的氛围逐渐平息下来。
“大人,前面拐个弯儿,便是陆煜被羁押的牢房了。”
“前些日子刑部审讯,陆大人挨了不少板子,如今情况算不得好……”
听到陆煜二字,祁远沉默了瞬,未曾说话可脚下步子却在不动声色间加快。
越过拐角,祁远隔栏杆朝内望去,身着囚服的男子身影躺在草席上,囚衣上不可避免染上血痕
这原本便正常,可远远瞧过去,竟然荡出片橙色的裙角,在这满目黑灰的牢房无端显出几分诡异。
走在前头的祁远脚步微顿,视线瞬间落在那片有些熟悉的橙色裙角,桃花眼中迸射出凛冽的寒芒,顺手堵住身后就要前来的王典狱,就要抄起他手中火把,可却仍旧有些迟了。
冰凉砖瓦上的脚步声,在阴森寂静的牢房格外醒目,伏在陆煜胸膛前的江橙橙下意识抬头,恰好与祁远冰冷的目光对上
心虚下,江橙橙在此瞧了眼惨白着脸昏迷的陆煜,此刻只觉得,祁远看向她的目光怔愣且诧异,随后桃花眼似蓄着风暴,那目光仿若暴风雨来近前的至暗时刻,带着让人忐忑慌乱的威势。
身后举着火把的王典狱瞧见这幕,麻利间将手中火把熄灭,可这样的黑暗却远无法将活生生出现在刑狱牢房,伏在前京兆府少尹陆煜胸膛江橙橙那白皙的脸和橙色的裙角遮盖。
王典狱握紧偃月弯刀,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
怎么,这祁夫人是如何进入这刑狱的?他怎么没听其他狱卒说起过?
可方才看见的那目,着实有些辣眼睛,王典狱担忧的目光看向祁远。
无声的死寂最是折磨人,江橙橙掩下初时的慌乱,瞧见陆煜脸颊上的鞭痕,以及惨淡从唇色,再想起,祁府中自己哪怕再做出什么荒唐事,也未曾指责过自己半句的祁远,陡然间江橙橙仿佛有了几分底气。
江橙橙抿抿唇,声音中透着几分色厉内荏,如同往常那般朝他提着自己无礼的要求。
“祁远——”
“陆表哥身负重伤,饭食医药样样都不妥当,我想要将陆表哥接回祁府静养……”
“至于那所谓的连带罪责,我会求我爹让他与女帝求情,届时你在身旁跟着应和就是。”
江橙橙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像平日般,等待着祁远的无声妥协。
王典狱听着,心肝都跟着颤了三颤,被这通清奇的话激得外焦里嫩,头次觉得,他追随大理寺卿江大人,这些年究竟是如何教导自己的女儿?礼义廉耻懂不懂?
手中持着的火把被灭,只在黑暗中留下斑斑星点
就在王典狱愣神之际,震耳咣当的铁锁碰撞身猝不及防间响起,接着整个牢狱跟着一静,只剩下陡然加重的呼吸。
伏在陆煜身旁的江橙橙同样被吓得心惊,整个人瑟缩间躲在昏迷的陆煜身后,膝盖顺势软下腿肚跟着颤颤打软,连带着双手下意识捂住耳朵。
铁锁碰撞间震耳的嗡鸣,让江橙橙身旁惨淡着唇色陷入昏迷的陆煜惊醒,陆煜将手肘撑在草席上,抬眼便瞧见躲在她胸口的江橙橙,陡然间靠他极近的女子气息,哪怕陆煜此刻身无长力,也下意识排斥的推开,被血痕沾染的肌肤,衬得男子眉目更加清冷,让人难以靠近。
“表哥——”
未曾搭理江橙橙,陆煜瞧见牢房外的祁远,也瞧见了泫然欲泣满目委屈的江橙橙。
陆煜的视线再次落到草席周围新鲜带来的吃食和草药,被鞭挞过的脊背僵住,陡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陆煜闭闭眼,冰霜浸染的眉眼划过丝屈辱,撑着手肘扶住铁栏,颤颤巍巍起身的瞬间,再次将脊背上面的血痕撕裂开,阴暗潮湿的牢房再添抹铁锈的腥味,祁远冷眼瞧着这幕,神色未松动半分。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谁都未曾移开,滋滋火星在闪烁,知道最后彻底熄灭。
扶着铁栏杆的手再也沉不住力气,整个身子顺势跌下,摩擦的力道直接在暗色栏杆上抹开道斑驳的血痕,狼狈间陆煜仍旧挺直着脊背,终于,语气带出难得的歉意出口。
“抱歉——”
这次,陆煜未曾抬头,即便他自问无愧与祁远,可江橙橙身为祁夫人,身为女子出现在这里,桩桩种种又都被祁远和其下属看到。
身为男人,他自然明白,这对祁远来说已经算是羞辱。
陆煜的话出口,祁远未曾再看牢狱中的江橙橙半眼,背影决绝消失在拐角的阴翳中……
寒雪中的腊梅翘首绽放,为这银装素裹的世界点上俏丽的颜色。
祁远踩着积雪,看着头顶上“江府”的牌匾,脚步稍作犹豫,果断入了府院,未曾停歇直接朝着江谨书房方向走去。
满目白雪皑皑中,身着红色披风的江橙橙半跪在书房门口,瞧见身后的动静,顾不得抖落膝盖上沾染的积雪,快步来到祁远身边。
男子的视线落在紧紧拽着自己袍角的那双手上,原本的白皙不见此刻被冻的通红,还带着行动迟缓得僵硬,视线顺势落到她脸上,脸颊也被冻的通红,眼角带着彻夜未眠的乌青和泪痕。
此刻看着他时,牙齿被冻的打颤,似乎瞧见祁远眼底悄然拂过的担忧,江橙橙连忙苦苦央求道。
“祁远——”
“我江橙橙求你了,岭南边关苦寒,陆表哥又身受重伤,若是路上不好好看顾很有可能会死的,你答应我,让我去照顾陆表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眼眶滚下的热泪将女子脸颊上的霜雪融化,祁远死死攥住袖中的手,桃花眼中带出彻骨的凉意。
最终只是哼笑了声,似乎懒得在于她解释,扬首就要拽开他袍角。
江橙橙被祁远眼底那片寒凉弄的微怔,自从二人成亲,他从未对自己说过半句重话。
唯二的两次,便是看当日大理寺刑狱,以及今日看她时,眼底没有半分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