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视线中眼前的姜山状若癫狂,突然间尤志心头跳了跳。
下一瞬,文弱书生的衣襟被人拎起,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如同死狗般被扔在泥坑里,捡起的水花将视线中青布的绣鞋染得泥泞不堪,尤志身形僵硬了瞬,突然间抬眼瞧着目光无神空洞的女子,他踉跄了瞬猛然四脚并爬着上前,握住沈岚青悬空无力的手,想要让她汲取些暖意。
“沈姑娘——”
尤志的声音浸透在雨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哽咽,视线落在她脸上的红肿时,心中防线倏然间破防,汹涌哽咽着无尽的悔意,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对不起,沈姑娘,对不起!”
“都怪我,我当初……我就不该与那畜生谋皮。”
“沈姑娘,对……不起!”
呜咽的哭声夹杂着情绪,沈岚青唇颤抖了瞬,细碎的玉珠击打着眼皮,最后碎成几瓣落在青紫的唇边,朦胧的视线中,尤志的匍匐的身影映入眼帘。
姜山冷眼瞧着这一幕,冷眼瞧着尤志痛哭流涕间的咒骂,眼底幽深再次酝酿起来,长靴踩着黄泥,就要彻底踩碎人的傲骨和脊梁,让人这辈子都无法翻身。
雨天阴寒,尤志拾起地上的破布,颤巍巍要起身时,右手突然被道长靴踩住,连心的疼痛让黑幕中的脸色惨白,更让人绝望的是,从四周涌过来带着恶意的黑衣人,那化形般折辱的目光徘徊在沈岚青身上。
“好你个尤志——”
“你可知,背信弃义的女子本便该罚,亦不值得任何人的救赎或者怜惜,因为……她不配!”
阴寒入骨的声音传来,将旁人痛楚玩乐般欣赏。
“既然你要护着她,那本公子便给你给选择如何?”
姜山垂眸,夜幕遮不住唇角的玩味,骤然闪过的白光露出他皮囊下劣迹斑斑的恶骨。
“你来,要么……便是他们来?”
手指被长靴踩弄,辗转间力道加重,似在提醒着尤志他并非玩笑,瞧着围城圈儿如狼似虎的黑衣人,尤志身形狠狠瑟缩了下,隔着阴冷朦胧的雨幕,清楚看到姜山交给他的选择。
心中某根弦突然痒了痒,反应过来后,尤志转瞬间便开始唾弃自己,这副挣扎的模样看的姜山兴致缺缺,怎么能只有他丧失人性呢,姜山目光陡然间狠厉,围在周围的黑衣人猛然间靠近,邪恶的大手掀开残衣破布,就要将女子最后丝遮羞布也要掀开。
靠着树干的女子身子瑟缩,纤弱如同坠入污秽里堪折的烟柳,远山含带的眉眼,随着黑色身影彻底将她遮盖,眼角陡然间流出血泪,藏着深沉的绝望,眼底已然透出死志。
青色碎步再次扬起,雨帘中却显得笨重,姜山手指陷入泥泞,拉出道半人高的长痕。
“不要——”
痛苦声夹杂的无力,看着榕树冠被彻底包围,尤志猛然间跪倒在姜山脚边,闷头狠狠朝地面磕去,痛苦生中带着哀求,死死拽着姜山的袍角,匍匐的身影像是黑夜里的爬动的蠕虫,手指疯狂指向着自己。
“姜山,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来……”
“你让我来,不要让他们,不要,我求求你!”
泥泞啃进嘴里,姜山瞧了眼就要被彻底淹没的榕树冠,掀了掀被雨水浸染的衣袍,随后才慢条斯理道了声好。
此话出口,匍匐在地的尤志猛然间爬起,踉跄跑到黑色阴影中,疯狂朝外拖拽着人群,被打扰性致儿的黑衣人免不得便拳脚相向,他却跟不要命般死死忍者,可手中拖拽的力道不减,终于最里面的黑衣人觉得扫兴,狠狠朝着尤志耳廓砸了拳,方才愤愤离开。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尤志痛苦闷哼,分不清是耳鸣还是天边雷声,整个人跌跪在沈岚青身上,视线落在她破碎的衣衫,对上女子空洞的眼,爆头间痛哭出声音来,却不敢再看沈岚青的眼睛,身躯不断靠近间,只如同木偶人般口中喃喃,一遍一遍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
那带着愧疚的对不起三个字,传入满目狼藉的女子耳中,僵硬的察觉到裙摆衣衫被掀起,阴冷蚀骨的风拥挤而入,沈岚青缓缓闭上眼睛……
刺目冰寒的雨渗入脖颈,顺着血脉的青筋蜿蜒而下,傅斯年眉眼冷厉在雨幕中,跨下的骏马嘶鸣间在夜色中昂首,瞧着不远处驿站微弱草棚中的灯光,少年拽紧缰绳,换上今日第三匹战马,摸了摸陪了驶离城门淋了半路雨水的枣红马,随后拉过驿站中体型彪壮的黑马,随后揩去顺流而下的雨水,熟练踩上马镫离弦而去。
天边雷雨偶尔照亮白昼,惊的跨下黑马长鸣,傅斯年拽紧缰绳,黑马四蹄在污泥中转了转,少年彻底撩起被雨水浸湿的发,安抚拍了拍受惊的坐骑,可官道通往密林视线中无尽的黑暗,像是张着巨口将人吞吃入腹的野兽,这样极端雷雨的天气前路根本不容乐观。
而他问过守城的官兵,沈岚青的马车在日落时出走,即便以最快的速度,仍旧没办法赶到临安城京郊最近的县城,再次抹开脸上的雨渍,雨夜森林中空气有些压抑得人心慌,傅斯年大口喘了喘气将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压下,飞速将飞鱼服上兜起的雨水洒下,闷头便扎进黑暗窒息的丛林。
淅沥沥雨声拍打着房梁,府衙内爆开细碎灯花,祁远闭闭眼,放下手中剩下的半叠卷宗,心绪始终无法宁静,闭目间脑海便不断回荡方才王狱丞那话,垂眸呼出口浊气,灯影的光暗将男子的面容劈成两半,终于祁远不在为难自己,目光落在桌案上雪花般的卷宗,熟稔的从中抽出本案卷,随后取笔研磨,将宣纸铺设在平整的桌案,就着橘黄色暖光打开孙小娘子受辱的卷宗,蘸满汁水顺从心意缓缓写下判词。
思绪正沉浸其中时,木门自此开合挤入鼓鼓冷风,桌案前的灯烛晃了晃,长靴踩地的水声哗哗,耳旁再次传来王狱丞焦急的声音,被雨水浸透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凉,夹杂着彻骨的冷风。
“理正——”
王狱丞提着偃月刀,脸上的雨水也来不揩去,连忙朝着祁远禀报道。
“夜半打更人来报,临安城外的郊野出了桩命案,有女子衣衫不整被曝尸荒野——”
“曝尸荒野”四字落下,黑沉沉的天幕闪过绚白如光的闪,透过未曾关的严实的门窗,将桌沿上原本跳跃的灯烛激的黯淡,却照亮宣纸上孙小娘子判词上‘奸淫’二字。
陡然发亮的白光,让祁远握笔的右手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