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的玹渊,回到寝殿,见碧漪还在沉睡,光洁的额头上,沁着细微的汗珠,像晨起的露珠。
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过是疗伤,都能昏睡这么久,可见她已经外强中干,伤得何其重。
忽然,脚下传来哐啷一声,玹渊垂眸一看,是落落的九玄摇铃。
玹渊弯身捡了起来,下意识转头看了一旁空荡荡的小榻。
整整齐齐。
是落落睡的。
自从有了落落,他寝殿,就乱得跟狗窝似的,忽然这么干净,有些反应不过来。
落落有个习惯,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全藏到自己的被窝里,偏偏,它非要跟他一起睡。
哪怕玹渊在一旁开了个小小榻给落落,它依旧要爬到玹渊的榻上睡。
自从碧漪回魔宫以后,落落就粘着它的母亲,将它的那些宝贝全都带走了,碧梧宫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这调皮捣蛋的性子,也不知遗传了谁的。
玹渊冷清的眉眼,染上了微微的笑意。
“来人,摘些嘉荣果,按骷髅魔豆口味煨好。”
刚回来的钺斫愣了愣,问道“可是直接送去给青棘宫?”
想起落落那嘟得老高的小嘴,吵着要娘亲,玹渊起身道“本尊送过去吧。”
钺斫领命就准备去了。
等玹渊等人到了青棘宫,才知道他想多了。
落落一点都没有失落,反而是蹲在案桌上,一边吃着烈焰枣,一边道“你们都不知道,我那父尊多惨无人道,把我娘亲给抢走了,都不管我的死活。”
紧接着,听到“咔嚓”一声脆响,落落又咬了一颗烈焰枣,烫嘴似的呼呼两声,继续道。
“他就这样,将我扔了出来,可怜我的那些魔豆,都还没吃完呐!你们说,我父尊是不是暴君,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一排的傀儡蜗牛、哭鬼琉璃樽、端木鸟坐在地上,面无表情。
“看吧,你们也这样认为的!来,你们都给我振作起来,待会跟我一起去碧梧宫救出娘亲!”
一堆玩偶“……”
跟在玹渊后面的钺斫,忽然感觉身旁的空气,顿时凉飕飕的。
只见扳着手的玹渊,收回了准备踏进殿内的脚,沉着脸转身走了。
钺斫急忙跟上。
“尊上,您不进去看公主了?”
“本尊是暴君,哪里懂怜香惜玉。”
钺斫抹了抹汗“那这些嘉荣果……”
“扔了。”
钺斫一愣,“啊?这些新味道,公主会很喜欢,扔了多可惜……”
玹渊脚步一顿,回头冷瞥了钺斫一眼,“本尊惨无人道。”
钺斫“……”
这两父女。
-
这厢的碧漪,终于悠悠醒来,她看到陌生的环境,吓得整个人弹坐了起来。
缓了一会,昏睡前的记忆才全都涌了进来,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玹渊的寝宫。
昏睡之前,她好像正被玹渊的怀中!
急忙环顾四周,发现玹渊不在,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脑袋,她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呢?
神奇的是,此刻,她感觉浑身舒畅,不似以往那般倦怠。
脑海中,倏地涌起梦中的记忆,包括那首熟悉的曲子。
那曲子,似乎叫做炁徵曲?
碧漪见四周无人,目光放到了案桌上冰蓝曼陀罗。
她心里有些疑问,想印证一下。
她起身,走向冰蓝曼陀罗,捏了个决,指尖瞬间燃起一团烈焰,不过须臾,冰蓝曼陀罗顷刻变成了枯木,只剩一团黑乎乎的残枝。
她拿出血玉笛,对着花盆,低声吹起了炁徵曲。
在靡靡乐曲中,那一团被碳化了的曼陀罗,慢慢抽芽,生长枝条……
碧漪顿时傻眼。
有些不太敢相信会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她换其他曲子吹,冰蓝曼陀罗便停止了发育。
换成口哨吹炁徵曲,曼陀罗依旧没有反应。
但只要血玉笛吹揍炁徵曲,曼陀罗便开始生长。
经过几次试验,她才终于确定,一直被她当棍棒使的血玉笛,吹揍炁徵曲,可以让枯木逢春。
发现了新技能,碧漪高兴地简直想尖叫。
很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这新技能,毫无攻击力,有啥用?
碧漪雀跃的心,顿时冷静了下来。
一冷静,碧漪便反应了过来,如果确认了梦中的炁徵曲是真实存在的,那她所看见的,便不是梦境?
极有可能如锦钰所言,是她前世的记忆?
那,梦里的少年郎,又是谁?
只可惜,太模糊,她看不清那张脸。
碧漪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何会好端端做这样的梦。
她看了一眼身下这个紫玉髓床,色泽淡紫剔透,润度细腻,是个宝物。
难道是因为这个床?
突然,她想起落落说过,神魔厝入口就玹渊的寝殿!
该不会就在这张床上吧。
碧漪大喜,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果能进神魔厝,流瑾姐姐便有救了。
她这才认真端详了起来,这是一张镂雕螭龙纹紫玉髓拔步床,足足有九尺,典型的又大又宽。
床的架构乃月洞形,设计巧妙,雕花繁复,与玹渊的清冷寡淡的性子,完全不相符。
更印证了,这不是寻常的床榻!
当她正在紫玉髓床上四处摸索,寻找机关时,一道清冷淡漠的嗓音,倏地响起。
“你在做什么?”
正扒在床背廊柱上的碧漪,身子一僵。
此时,她的姿势,就像一只壁虎。
半晌,她才回过神,急忙收回手脚,望向玹渊,讪讪笑道“呵呵,魔尊大人,您的玉床,还挺大的哈……”
玹渊眉头一挑,本就锁在她身上的深邃眸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挺?你是觉得,我们的床,还不够大?”
“哪里是不够大,是太大了!”碧漪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碧漪杏眸一惊,像深林里被惊着的小鹿,瞬间警觉了起来。
“什、什么我们的床,您、您别乱说啊!”
对面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嗯,我不乱说。”
这时,钺斫走了进来,端着一只玉腕,见到碧漪背贴在床壁上,也是一愣。
没搞明白碧漪是要做什么。
但他是尽忠职守、严肃正直的好侍卫,不好奇主子的特殊癖好。
在玹渊接过药碗后,便恭敬退了出去。
“过来,将这碗仙浆玉醴喝了。”玹渊嗓音清浅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端着药碗的手指,修长分明。
碧漪看得有些痴迷,怔松地问道。
“这是什么药?我为什么要喝药?”
“你体力不支,喝点这个,补一补。”
玹渊搅了搅药碗,汤匙磕碰玉碗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显得格外清脆。
“我又没干什么,哪里体力不支啊,相反,我觉得浑身倍儿有劲了!”碧漪动了动手脚。
玹渊轻轻一笑,眉眼微动。
“嗯,你不需要干什么,我来就好。”
说着,勺了一匙汤药,递到了她的唇边。
碧漪下意识张开了嘴,满脸疑惑。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本尊出的力……
想到玹渊在翡晏宫说的话,再想起上次事后,她也是浑身有劲。
顿时,碧漪脑中警钟大响,错愕地看向玹渊。
“我们又双修了?!”
“又?”玹渊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傻乎乎的碧漪。
随后,喉结轻轻一滑动,发出细碎的笑声。
碧漪感觉没脸见人,翻身掀起床上的霓练云纱,将自个儿埋了个严实。
玹渊唇角噙着极淡的笑意,没有多解释,只说“快出来,将药喝了。”
一只嫩生生的小手伸了出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案台,“您放那,我待会自己喝……”
“好,要乖乖喝了。”
见她羞得不肯见人,玹渊也不再逗她,放下药碗,就走了出去。
直到听不到任何动静,碧漪才掀开被子。
出神地望着案台上的药碗。
在得知自己与玹渊双修了,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排斥,反而有些窃喜。
这让她很心慌。
也觉得自己无耻。
因为她知道,这是不道德的。
这个男人,不是她可以肖想的。
方才,她在床头匣子里发现了一卷婚书。
上头女方的名字,用金漆写着枟杳。
婚书旁放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火锦素帕,帕子里收着一撮细细的乳毛。
是落落的胎毛。
她便知道,落落的生母是谁。
玹渊也知道。
而她,只是一个替身。
也是在这一刻,她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何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