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景不禁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林阁主特意从怀州那边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我当面说。我说的那批人自然已是在路上了,最晚明天晚上就会到。
他们大多是先前便投靠了我的官员或士子,但我们要的人多,我也不可能把我的人全部叫过来,得留一部分继续安插在韩圻年那边。
因此,他们到了后,林阁主也许能清闲一些,但要想完全撒手不做事,只怕一时半会儿做不到。”
林也一听,惯性上扬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突然甚是认真道“恒都督,既然我们如此缺人,我觉得,我们是时候面向天下广纳人才了,恒都督可有开科举的想法?”
他这些年闲适惯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彻夜不眠地工作,还是整整好几天!
便是千问阁刚刚组建起来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辛勤过!
他能一直坚持到今天,连他自己都要感动了!
林也暗暗深吸一口气,默默地瞥了面前嘴角依然高高上扬笑得很不厚道的女子。
若不是为了陛下,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恒景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我自然有想过开科举,但我手下的都是只会行军打仗的汉子,大多数人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又如何有能力操办开科举的事宜?
如今咱们周边的人,大抵只有薛刺史有能力去做这件事,但薛刺史一个人要挑起这一整个担子,未免太重。
最重要的是,咱们如今根基未稳,天底下的人都在观望咱们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在咱们做出些什么来之前就贸贸然开科举,只怕也没有几个人会愿意过来。”
林也一听,不禁眉头微皱。
虽然他急于把自己身上的担子丢给别人,但也知道,恒景说的不无道理。
虽然恒景在大兴本就有威名,但如今他只是占据了一个西南道,可以说,局势还不是十分明朗。
何况,恒景先前的名声都是在战场上打回来的,对于他是否有那个能力治理百姓,更甚者,他对如何统治大兴和大兴的百姓有什么看法,没几个人知道。
薛寻不知道都督夫人就是他们陛下前,不就因为不信任恒都督,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留下来吗?
便是陛下当初拉拢他们这些人,也是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取得他们的信任后,才赢得了他们的忠心。
天底下的人才也不是傻子,更甚者,越是有才能的人,对选择自己的主公会越谨慎。
如今,确实还没到他们开科举引流人才的最好时机。
这时候,一旁的时颜突然若有所思道“我记得,河东道就在西南道上边罢,被誉为大兴四大书院之一的圣哲书院,就在河东道的惠州。”
林也一愣,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夫人英明!实在英明!虽然咱们如今没法主动吸引人才,但可以效仿先贤三顾茅庐,主动把人才请过来!
这天底下汇聚了最多日后有望成为国之栋梁的人的地方,除了书院,还能有哪里呢!”
何况,圣哲书院的现任院长余寻归,先前可也是他们陛下的人!
余寻归是当今天下的大儒,若是能说动余寻归主动投靠他们,不说这天底下别的士人会怎么想,至少追随余寻归的那些士人,多少也会受到他的影响,也来投靠他们!
到时候,他们还愁没有足够多的人才么!
他竟然没有想到这点,实在是失策!失策!
时颜看到林也这难得喜上眉梢的表情,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但有些话,还是要先说明白的。
“但其实,我与圣哲书院的余院长也不怎么熟,我自是可以尝试去请余院长协助我们,但不一定能成功。”
时颜身边的所有人中,时颜最不了解的,就是这个余寻归了。
他也是第一个她没有主动出击,便找上她,对她表示了忠心的人。
余寻归比上一辈子的时颜年长了十八岁,是时颜身边的人中,年纪最大的。
也许是有着年龄和阅历的差异,时颜总觉得读不懂这个余寻归,因此在他最开始对她释放善意的时候,她迟迟不敢给予他回应,就怕他是韩圻年派来试探她的人。
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时颜才尝试着慢慢给予他回应,但也是试探为主。
然而,余寻归的身份太诱人,他是当年的大儒,手底下教出来的在朝为官的学生不计其数,虽然他没有任何官职,可在整个大兴的士人群体中,他有着举足轻重不可替代的地位。
这样一个人,代表的不止是他自己,更是他背后追随着他的那些人。
因此,对于这样一个人,时颜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段时间后,她便找了个机会和他促膝长谈,确认了彼此之间的同盟关系。
只是,就是在那之后,时颜跟他的联系也是不多的。
也始终不知道,余寻归当初,为什么会主动对她释放善意。
因此,如今她虽然想到了余寻归可用,心底也是没底的。
这一点,林也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方才,他一时高兴,没想到这点罢了。
他若有所思地道“夫人的意思是,你想亲自去惠州,邀请余院长来咱们西南道?”
时颜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亲自过去,是最保险的。”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恒景不禁眉头微蹙。
虽然他认同阿颜的提议,也知晓阿颜亲自过去是最好的做法,但他才与阿颜重逢没多久,想起先前他独自在望京担心得寝食难安的样子,他又如何能容忍阿颜再次一个人去做如此危险的任务。
他刚想说什么,一个低沉的还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年的青涩的嗓音便率先响起,“阿……夫人,我可以与你一同去。”
时颜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突然开口说话的宗向南。
在她中毒昏迷醒了后,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到宗向南。
想起苏妙灵临死前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吵嚷的那些话,时颜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轻咳一声,刚想回绝,就见宗向南紧紧盯着她,嘴角微微一抿道“我留在这里,也只能做些守卫的工作,但如今西南道可以用作守卫的人已是足够多了,我留在这里用处不大。
既然如此,就让我作为夫人的侍卫,陪同夫人去惠州罢。”
看到少年隐藏在黑眸深处的淡淡渴望,时颜不禁眉头微蹙,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右手手腕一热,身旁的男人突然握着她的手腕,往前一步,低低一笑,笑声中却不带多少真心地道“宗护法看来,很是关心我夫人啊。
但我的夫人有我从旁保护,宗护法的好意,我便代我夫人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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