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已经撑不住,倒下睡着了。
但萧乾原本的睡意却一下荡然无存了。
“她竟然要去那里吗?”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看过去的目光才逐渐柔和下来。
少女侧卧而睡的背影看起来瘦而单薄,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也滑落到了身体一侧。
虽然是盛夏时节,不盖被子也不冷,但他想了想,还是伸手拿起被子帮她盖好。
又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他起身掀开帘子走出了帐篷。
几息之后,离营地二里开外的密林里,萧乾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文冰默不作声的上前两步,单膝跪下,神情恭敬而肃穆,
“少主,钱老来了。”
萧乾没有说话,却目光微动看向了天边的月亮。
文冰一动不动的等着,没有一丝的不耐。
好半晌后,他才听见萧乾低沉的声音,
“让他在山阳城等我。”
“是,属下遵命。”他立刻恭声回复。
再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的空地上已经没了人影。
他眸光暗了暗,但还是转身快步离开了。
而就在他左前方不远处,一株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树之上,萧乾正盘膝而坐。
他虽然一言不发,且坐着一动不动,但一股无端的肃杀之气还是萦绕在他身体周围。
且这气势越来越盛,似乎逐渐的狂暴起来。
文青就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束手而立。
刚开始他还目光平和,一脸的平静,但感应到萧乾身上不断往上攀升的气势,他这脸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有心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下。
少主的个性他很了解,此刻,他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
一阵微风吹来,树叶被摇动,整个林子里都响起了沙沙的响声。
“文青,我走后苏家就先交给你了。”最终,抛下了这句话后,萧乾没有再多说,而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他一闭眼,周身刚才还蓬勃欲发的气势就如没有根的浮萍一般,很快的消散一空。
文青望着萧乾的背影,悄悄伸手抹了一把额头。
第二日,苏千晓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萧乾留下的字条,说是他家里有事需要去处理一下,不过会尽快赶回来的。
再加上文青的解释,苏哲不疑有他,整个苏家车队还是按照原计划往淳安赶去。
萧乾虽然带走了文冰,但是却并没有影响药丸的运输,文青接过了这项工作。
不过,他并没有自己亲自出马,而是派了自己得力的助手去做这事。
眼看临近淳安,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难民也越来越多了。
不仅有淮水,天柁,文登那边过来的,还有周边的其它城池和乡村过来的人。
毕竟梁国的都城盛邑可是在南方,过了淳安继续往南是山阳,而从山阳往西行二百里可就到了。
这一旦打起仗来,就算其他地方再乱,这身为帝国的核心,大梁皇帝和朝廷所在的盛邑肯定是梁国最安全的地方了。
毕竟那里可有梁国东西两路大军拱卫着呢。
所以,这些难民可都是奔着这个目标来的,他们十之都想尽快赶到盛邑去。
因此,虽然还是在荒郊野外的,但一路上却乌央乌央的一大群人。
说实话,场面是挺壮观的。
没了萧乾,苏千晓又把小月她们几个叫了回来,四人同坐一辆马车。
不过,一日中她们也只有半日需要制药,剩下的时间里苏千晓都在督促她们看书习字,然后就是一起研究账本。
此时还不到午时,淳安城的影子还看不到一点,据文青说离到淳安还有大约一日的路程。
由于周围都是赶路的难民,苏家车队的速度也没法快起来。
不过,在林育才的吩咐下,所有的护卫们都严阵以待,所以难民中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也不敢随意靠过来。
但是,车队外头,乱糟糟的逃难人群中,各种惨剧却在轮番上演。
苏千晓不用看,也大概知道无外乎就是那几样,抢钱,抢吃的,抢人……
谩骂声,哭喊声,尖叫声,甚至还有让人感到恶心的嬉笑声,声声不绝于耳。
最让人揪心的是,这里面还夹杂着妇人无助的啜泣,还有孩子稚嫩的号哭。
“小姐……”
小月一粒药丸捏在手里,那最后一道工序却是怎么都完成不了了。
她实在是受不了所听到的那些个声音了。
“我们能不能……”她望着自家小姐,眼睛里全是哀求。
苏千晓保持沉默,但放在膝头的,拢在袖子里的手却牢牢的攥着。
外头那些人所经历的,她上一世也曾经历过。
她跟着渣男一起,不仅被劫匪打劫过,也这样明目张胆的被其他难民抢过。
她记得最惨的一次,他们的干粮全都被人抢走,她足足有三四天没有吃到一口东西,全靠喝水硬撑着。
所以,论感同身受,苏家整个车队里,估计都不会有人比她程度深了。
但是,她能出手相帮吗?
她能吗?
指甲已经刺破掌心,嵌入到血肉中,她却紧紧的抿着唇。
答案只有一个她不能!
至少现阶段不行。
她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小了,整个苏家也是如此。
别看他们带着这么多护卫,准备的干粮等物资也充足的很。
但是,前路漫漫,还不知道都有什么等在前方。
而他们车队里,老幼妇孺可是不少,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目前也只能勉强顾住自己,再也没有余力来管别人了……
像是被她表现出来的冷漠刺伤了,小月紧咬着嘴唇,慢慢低下了头。
墨玉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块儿地,以沉默来支持小月。
墨菊也一言不发,但她只专注做工,待完成了自己的那一份之后,她又拿过旁边墨玉的。
车窗外的各种惨呼一路未歇,整个苏家车队也越来越沉默,但是他们还是半步未停,轰隆隆的往前行。
不光是苏千晓他们这里,车队里其他的马车上,尤其是有女眷所在的马车里,都弥漫着一种止不住的悲戚。
她们望着外头的惨状,就忍不住去看车窗外自己能看到的苏家护卫,目光里头盛满了恳求。
我们能不能……救救他们……
护卫们尽管面露挣扎,还是用力别过头去。
就在整个车队上下,弥漫着的这种张力越来越强之时,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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