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远任由母亲胡闹少许,尔后,握紧母亲双肘,笑了笑,“妈,您想到哪里去啊?您儿子是这样的人吗?再者,倘若我果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媛媛忍气吞声倒也罢了,只是,事后她还能一如既往地对您,兼且,和颜悦色地对我?”话语其时,叶远不免有些心虚,皆因他貌似刚刚才干完“丧尽天良”的事,咳咳,这么说也不对吧,孙媛媛何止是他的女人,还是他孩子的妈,况且,他岂能看不出来,孙媛媛其实是乐意的。
“说得也是啊,如果你当真干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那么小孙她不迁怒于我就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还能和风细雨般待你?”柳慧茹想了想觉得儿子言之有理,遂而,忙不迭相问,“哎呀,那么你倒是说说这…怎么一回事啊?”
叶远思忖几许,忧心母亲知悉他与孙媛媛是在酒吧认识的,或许会对孙媛媛产生一些别的看法,为免影响其二人亲如母女的关系,所以,叶远略作修改,把责任悉数归咎于自己,“妈,其实,在媛媛认识段凯前,我与她曾经有过一段十分短暂的恋情,奈何,您儿子就是一个用情不专的混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得无厌,有一次,我逢场作兴,碰巧被媛媛逮了个正着,我们就是这样分手了。不曾想,没过多久,我和媛媛居然在您的病房这里重逢了,当时,我们各自都很意外,随后,我和她在医院草坪倾谈了一番,结果,一笑泯恩仇,彼此重新做回朋友。后来,媛媛结识了段凯,我和她亦从此各安天涯,岂料,段凯骤然亡故,媛媛又惊悉怀孕,我起初也以为孩子是段凯的,直到方才我送媛媛回家,她说妈您对她太好了,乃至她不忍再继续隐瞒我们,其实,孩子不是段凯的,她跟段凯从未发展到那个地步,再者,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是我和她分手前有的。”
“原来是这样子,我就说嘛,为什么我老觉得你们之间怪怪的。”柳慧茹恍然大悟,少许,她偏头,双眼冒火,瞪视着叶远,义愤填膺,叱骂,“死小子,整日就知道拈花惹草,都是你造的孽啊,赶紧给我儿媳妇认错,求她原谅,我限你明天之内带她去民政局登记,不然,我没你这个儿子。”
叶远发笑,大手搭向柳慧茹肩膀,柳慧茹怒火中烧,不留情面,拨开他的手,叶远识相,自觉退开稍许,莫可奈何,笑语,“那您笃定没我这个儿子了。”
柳慧茹顿时火冒三丈,霍地起身,怒气冲冲指着叶远,痛心疾首,叫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儿子啊,小孙现今正怀着你的孩子,你之前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了,居然还想始乱终弃。”
叶远握住母亲气得哆嗦的手,把不情不愿的柳慧茹重新拉坐回床边,他哑言失笑,“妈,您息怒,稍安勿躁,离婚或许还可以单方面决定,然而,结婚却必须得两厢情愿。妈,哪怕您儿子想娶,也要人家肯嫁才行啊,您以为是土匪抢亲啊?”
柳慧茹闻言,速即一慌,眸光忧惶注视着叶远,与此同时,攥紧叶远结实遒劲的小臂,呐呐地问,“为什么呀?小孙是不是还在气你在外面寻花问柳啊?要不妈找她谈谈,毕竟你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得赶紧结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不是,妈,您且宽心,我会处理好的,保证抱得美人归,外加一个大胖孙子。”叶远握紧柳慧茹的手,嗓音深醇,低哄。
柳慧茹拧眉,气急败坏,呼嚷,“你让我怎么宽心啊,儿子,妈都快愁死了,你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呀,好好的老婆平白让你给气跑了,还有那我期盼已久的大胖孙子啊,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另外,你可别怪妈没提醒你啊,而今,年代不一样了,小孙这么年轻漂亮,纵然带了个孩子,也照样多得是男人趋之若鹜,单是这医院里就有不少人虎视眈眈,你再不努力把人追回来,当心后悔莫及。”
叶远觉得聒噪极了,抬手捏了捏发疼的额际,然后,叹气,如实相告,“看来我今天不说实情,您是没法宽心了。妈,媛媛她不会找其他男人当孩子的爸爸,她甚至都打算从此就她和孩子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啊?”柳慧茹目怔口呆。
叶远摇了摇头,啼笑皆非,“她说她是什么杀猪凳,担心跟我在一起会克死我,分明就是无稽之谈嘛。”
“这傻丫头,段凯遭逢不测,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想困死自己吗?”柳慧茹目光怜惜,吁叹。
叶远听了,眸底的幽光,复杂如繁,“不止段凯,还有李杰……”顿了顿,叶远侧头,且见母亲大惑不解,凝视着他,叶远捏过柳慧茹的手,深吸一口气,“妈,四年前,媛媛的初恋男朋友李杰遭遇意外,溘然长逝,怎料,四年后,历史重演,不幸再次降临在段凯身上。唉,依我看,媛媛目前对那什么杀猪凳的事,非但深信不疑,还根深蒂固,饶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解开她的心结,还有啊,妈……”
叶远攥起柳慧茹的手,按压在他搏动有力的胸口,与此同时,他目不转睛,盯视着柳慧茹,眸底的深重,不可言表,“妈,我这颗心脏的原主人恰恰就是媛媛的初恋男朋友李杰,妈,李杰就是当年那个好心的捐赠者。”
柳慧茹当即怔傻,呆若木鸡,须臾,她挥泪如雨,反握叶远的手,啜泣着道“儿子,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如此我们叶家更加不能委屈了媛媛,务必风风光光地把她迎娶进门,还有,李杰的父母他们…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他们吧,万一他们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
“妈,您别太激动,我已经着手安排了,过些日子,等媛媛的胎再坐稳一些,我就带上您和媛媛一起回杭城,专程拜会媛媛的父母和李杰的父母,媛媛说了,李杰的父母已经退休了,现今,李杰妈妈天天跳广场舞,李杰爸爸日日下棋,二老消消闲闲,日子过得不错。”叶远嗓音温缓,劝慰。
当晚,柳慧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整个脑海万象纷乱,不过,却心甜意洽,她从见小孙这孩子的第一面就觉得小孙与他们家有缘,果不其然,小孙与他们家何止有缘,还千丝万缕。
翌日,一大早,柳慧茹就拽醒了窝躺在沙发上的叶远,说了一句医生快查房了,就把他推进洗手间洗漱。
昨晚叶远被柳慧茹勒令不许回家,兼且,信誓旦旦,保证今天一定能劝服孙媛媛和他去领证,对此,叶远半信半疑,孙媛媛这女人看似温柔,实则可执拗了,昨天他软硬兼施,都未能让她松口,母亲能有什么法子呢?姑且看看,左右他是不抱希望啦。
今天,孙媛媛一踏进柳慧茹的病房,莫名觉得气氛貌似有些不妥,起初她以为这种不妥是来源于那个一大早端坐在沙发区的死男人,一见着这个死男人,孙媛媛就忆起他昨天的过分,从而,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正用手机回复邮件的叶远,不经意间,一抬首,却见女人满面娇嗔,目视着他,叶远随即勾唇,笑容邪魅。见状,孙媛媛立马鼓起腮帮子,气得冒烟,正想破口大骂,恰是此时,身穿病人服的柳慧茹缓步从洗手间迈出,孙媛媛体贴地上前搀扶。
柳慧茹落座在病床后,一把攥住了孙媛媛往回撤的手,把孙媛媛拉坐到床边,随后,辞顺理正地数落了叶远一顿,由此,孙媛媛得知叶远那死男人不光什么都跟柳阿姨和盘托出了,还编造了一段关于他们俩半真半假的曾经,孙媛媛心有感动,遂而,偏头,瞅向沙发区,但见那个死男人一派岿然不动地玩手机,仿如事不关己,孙媛媛不由得撅了撅嘴,气不平地把头扭了回来。
柳慧茹看在眼里,甜在心里,继而,不动声色,敛笑,苦口婆心,劝说,“小孙啊…不,媛媛,我知道我儿子他不值得帮,奈何,你现在怀孕了呀,你们俩的事总不好就这么一直拖着吧。”
“阿姨,不管我是不是您的儿媳妇,您都是孩子的祖母,我会经常带孩子去见您的,我们就跟一家人似的,没有分别。”孙媛媛低垂着脑袋,柔声细语。
柳慧茹拨了拨孙媛媛低垂的发丝,温蔼开腔,“傻丫头,那为什么不干脆做一家人呢?你放心,这混小子婚后若敢弄柳拈花,我笃定替你宰了他。”
闻言,孙媛媛手指点鼻,噗嗤一笑,恰巧撞上掀眸往这边瞧的叶远,孙媛媛眸底的光随即更加嘚瑟,叶远哭笑不得摇头。
“媛媛啊,你听阿姨的,名分这东西,它不仅对女人很重要,它对孩子更重要,你试想一下,名不正,则言不顺,他长大上学后,得受多少排挤啊,你和阿远哪怕是先结了婚,待孩子出生后再离婚,也比你们从未结婚要好,最起码届时的闲话不至于那么的天花乱坠,所以,媛媛,即便是为了孩子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你也不妨勉为其难忍受这混小子一年半载的。”柳慧茹掏心掏肺,温言细语。
叶远挑了挑眉,变换了下坐姿,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母亲这番话可谓是直中要害了,但凡为人父母者,谁见得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啊,叶远敢断言,此刻的孙媛媛必定心动。
孙媛媛属实心动了,是啊,尽管她和叶远结婚再离婚,可孩子依然算婚生子,非但名正言顺,还根正苗红,谁敢说三道四啊。只是……
柳慧茹似是看出了孙媛媛眸底的纠结,复而开腔,“阿姨知道你有顾虑,可是,什么杀猪凳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甚至是荒诞不经的,孩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何况,生生死死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譬如阿远父亲,我哪能料到他会比我一个长期病患先走啊。”
眼见柳慧茹水眸流漾,隐有泪光,孙媛媛握住柳慧茹的手,双瞳剪水,轻喊了声,“阿姨……”
柳慧茹凄楚地笑了笑,言归正传,“阿姨没事,都过去了,媛媛,我不希望我的孙子受委屈,更不希望你受委屈。另外,难道你不知道生孩子要办准生证吗?你要是没有结婚证,那么,这准生证可不好办啊,所以,媛媛,哪怕是为了这准生证,你也得赶紧把结婚证领了。”
话音未落,孙媛媛冷不丁大脑“嗡”的一声,继而,水眸一瞠,她怎么忘了这茬呢,柳慧茹的话可谓句句在理,没有结婚证,这准生证还真不好办。
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副驾驶的孙媛媛瞩视着身侧轻车熟路打着方向盘的叶远,喋喋不休,一遍又一遍强调,“我纯粹是为了孩子能够名正言顺,以及那准生证才愿意跟你去登记的,不过,我不会承认你是我老公,亦不会公开与你的婚姻关系,也不会跟你行夫妻之礼,更不会搬去和你同住,孩子出生后,我们就离婚,方才在病房里,阿姨答应了,你也答应了。”
叶远满不在乎地听着,间或敷衍地轻“嗯”一声,还真是一孕傻三年啊,这傻丫头,一会儿说要孩子名正言顺,一会儿又说不能公开他们的婚姻关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再者,你承认与否,有什么打紧的,结婚证一旦到手,谁敢说你不是我老婆呀,至于这夫妻之礼嘛,更是由不得你说了算。
领完证,叶远依从孙媛媛的吩咐,把她送回她自己的家,然而,孙媛媛始料不及,到家后,叶远再一次将她抱进卧室,一刻值千金,孙媛媛方觉自己似乎被这对沆瀣一气的母子骗上贼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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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柏公寓,孟紫怡家。
孟紫怡捏了个红彤彤的小番茄,递给哭哭啼啼的孙媛媛,孙媛媛伸手拨开,随而,干脆抱膝,嚎啕大哭。
孟紫怡笑欣欣,把小番茄送进自己嘴里,尔后,幸灾乐祸,开腔,“这样不好吗?就像你说的孩子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啊,至于你说人家骗了你,其实,你未尝不知,一旦领了结婚证,你便骑虎难下啦,想让他吃斋,门都没有。”
孙媛媛从膝盖上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抄起一旁的抱枕,砸向侧旁单人沙发的孟紫怡,“落井下石啊你,我心知肚明又怎样?他至少得装几天吧,结果,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他是想用这种简单直白的方式告诉你,他对这桩婚姻是认真的,媛媛,你别再想那什么杀猪凳了,实属诞妄不经,以后,你就一门心思,与叶远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凭心而论,叶远已经让步了,至少他没有把你打晕直接扛回他那边去,你啊,就知足吧。”末了,孟紫怡揽着抱枕,掩唇而笑。
随后,孟紫怡探身,从茶几上抽了几片纸巾,递给眼泪巴巴的孙媛媛,孙媛媛伸手接过,一边擦泪,一边嘟哝,“怀孕后,总是想哭,但凡一丁点小事,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半分都不像从前的我。”话毕,孙媛媛把纸巾揉成一团,气闷闷扔进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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