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远双手揣兜,先是余光瞥了眼左前方不远处捂嘴乐呵的女人,清俊的眉梢佻浮地扬了扬,随而,郁闷的视线落向跟前令他威名扫地的小丫头,莫可奈何地笑了笑,“得嘞,尚方宝剑都请出来了,行,都听你的,咱们回市区去。”
“那我先去一趟洗手间,然后,我们就回去。”关尘朵笑嘻嘻说完,随后,一溜烟冲往洗手间。
叶远望着关尘朵鞋底抹油的背影,摇着脑袋,轻笑,尔后,抬脚走向左前方偷笑不止的女人。少许,低头掩笑的孙媛媛倏地发现一道高大伟岸的投影,正逐步向她靠近,与此同时,男人促狭张扬的话音略带痞气,幽幽传来,“孙医生,我看见你十分没道义地躲在暗处,一直幸灾乐祸地笑。”
冷不丁听见叶远嚣浮轻巧的怼语,孙媛媛背脊一僵,掌心下的笑脸一滞,随后,徐徐转过身来,怎料,清亮干净的瞳仁方一对上叶远一脸无言以对的黑碳表情,孙媛媛霎时笑喷了,“哈,哈,哈……”
清悦明快的笑音,如溪涧流水般,泠泠淙淙,飘游在这山明水秀间,艳阳底下的孙媛媛,柳腰莲脸,笑颜如花,望着她灵动生辉的清眸,距孙媛媛一步之遥,双手叉腰的叶远直接气笑,徒然,想到了一句古言,有美人兮,清扬婉兮。
“欸,你差不多就行啦,适可而止啊。”叶远双手环臂,懒洋洋瞅着眼前笑如花靥的孙媛媛,隐约有些心跳加速,继而,兴起一种莫可名状的归属感,如此灿若桃花的笑靥,仿佛阔别已久,又仿佛似曾相识,奇怪,明明他俩在那次酒吧偶遇之前,素昧平生,何来的久别重逢呀,错觉吧。
“吃得咸鱼抵得渴,小姑娘自然是要宠的,你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亏得人家小姑娘心大,不与你一般见识,否则,非得生气不可。”孙媛媛拨了拨长发,仰起清媚的脸颊,艰难止笑,凝眸望向眉宇闲散的叶远,笑侃几句。
叶远笑叹否认,“你莫要信口开河,这条小咸鱼我可没吃过。”
话音未落,孙媛媛双手翘臂,似笑非笑,俨然一副“我不信”的表情,见状,叶远失笑,“唉,这还不得怪你么?”
在孙媛媛狐疑的眼神下,叶远摊着手,不疾不徐,解释,“自从上次被你大义凛然地哔哩吧啦数落了一顿后,我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孝子啊,非但晨昏定省,还言听计从。话说我妈最近要么戏精上身,要么有恃无恐,但凡我有些许不顺她的意,她立马捂着心口喊疼,哪怕是狼来了,可我岂敢掉以轻心啊。”
“哈,哈,你未免矫枉过正,这可不能赖我呀,我只叫你孝顺,何曾让你愚孝,你合该识变从宜,择善而从。”孙媛媛笑乐。
“你且放心,我何至于那么迂腐啊,尽管母命难为,但我可不是在约会,纯粹带个小妹妹出来玩,顺便敷衍一下我母亲。”叶远澄清。
孙媛媛不以为然,浅笑摇头,“我看人家小姑娘未必这么认为,你若对人家无意,可不能这么耽误人家啊,虽说她年纪尚小,大把青春,但也经不起你这么耗费呀。你与其拿人家小姑娘当挡箭牌,倒不如及早跟阿姨摊牌,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免得人家小姑娘越陷越深,无可自拔。”
叶远单手支着下巴,皱眉凝思,待孙媛媛话落,叶远嗓音沉缓,开腔,“属实不无道理……”随而,叶远一仰头,远远望见段凯提着钓虾用具正往这边走来,转而,叶远偏头,瞅向孙媛媛,世事洞明的深眸夹着由衷,言近旨远,“雾水桃花,本应只是匆匆过客,但我俩也算交浅言深了,那一晚……”
说到这,孙媛媛密长上翘的眼睫毛轻浅地扑闪了下,脸颊隐有红晕,阳光下,细细的绒毛泛着羞涩的柔光,叶远停顿了下,尔后,径直接腔,“那一晚,我能感觉得出你和我们这些随心而遇的人不同,加之,我母亲历来火眼金睛,断然不会看错人,你在借此逃避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是,那样往来屑屑的游戏,其实,并不适合你玩。”
随后,叶远冲着渐行渐近的段凯,扬了扬下巴,“你男朋友一表人才,看着不错,切莫得而不惜,重蹈覆辙。”
孙媛媛先是回眸,瞧了眼约莫百米开外的段凯,与此同时,段凯粲笑,挥手回应,孙媛媛莞尔,酒窝甜甜,而后,亮晶晶的笑眼,重新落回叶远疏朗俊逸的脸庞,从前,孙媛媛惯于事过即断。然而,今天听了叶远正谏不讳的一席话,孙媛媛心里猛地燃起一股如沐春阳的温暖,似爱而非,不关风月,孙媛媛突然想和叶远成为朋友,胜似亲人的朋友。
孙媛媛勾了勾耳畔的发丝,绰约多姿,“我一贯自诩貌美,然而,从你方才云淡风轻的言谈当中,不难看出,我在你心目中,不过尔尔,顶多算是中人之姿,如此一来,未尝不好。”顿了顿,孙媛媛眸光清盈,注视着剑眉星目的叶远,轻婉问出,“叶远,不知缘何,我对你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如果我说,想和你做朋友,你会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那一夜而有所顾虑?”
“你很美,也很吸引,倘若我说,我食髓知味,眷眷不忘,你会不会吓得收回方才你说过的话?”叶远似真似假道。
闻言,孙媛媛低头,耳背微红,少许,叶远的嗓音再度响起,潇洒随性,而又不显肆行非度,“无奈我见过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兼且素来喜欢和美女交朋友。梦过嫣然,既是单纯的朋友,那么我们就忘了那一夜的事,自在相处吧。”
孙媛媛抬眸,倩笑,眼前的叶远高大挺拔,熙阳铺洒在他落拓宽阔的双肩,仿佛镀了一层暖融融的金光,星眸皓齿,熠熠夺目。不远处,种了几棵树姿静美的紫薇,犹似玉树琼花,微风吹拂,姣丽的粉色花瓣片片飘坠,俊男美女,落英缤纷。
片会,段凯提着钓虾工具归来,孙媛媛一手揽着段凯胳膊,另一手摊向一步之遥的叶远,落落大方,介绍,“段凯,这是我的一位病人家属,叶远。”随后,摊掌的方向一转,指向身侧面带微笑的段凯,“这是我男朋友,段凯。”
听闻孙媛媛对他男朋友的身份,直认不讳,段凯眸底的笑意更深,与此同时,搁下钓虾用具,朝着叶远伸手,“你好,幸会。”
“你好,彼此彼此。”叶远单手揣兜,大大方方伸手与之相握。
话音刚落,活泼跳脱的关尘朵不知从哪个角落蹦出来,从后抱住了叶远,脑袋伸出,清清爽爽的笑音,伴随着突袭奏响,“阿远哥,我吓到你了吗?”
“吓到了,吓到了,我都快心脏病发啦。”叶远一边呼嚷,一边伸手把背后搞怪的关尘朵拽到身侧来。
关尘朵对着叶远扁了扁嘴,叶远宠溺一笑,伸手扯了扯关尘朵耳垂,笑斥了句,“鬼精灵。”
关尘朵随即咧嘴一笑,转而,扭头,瞅向一旁笑容满面的孙媛媛和段凯,挥了挥手,“哥哥姐姐好,你们是阿远哥的朋友吗?”
孙媛媛微微一笑,分外亲切,“你好,我叫媛媛,你唤我媛媛姐吧。”
“媛媛姐。”关尘朵从善如流,随而,骨碌碌的眼珠子无意中落向适才被段凯搁于地上的钓虾用具,蓦地,眼睛一亮,“媛媛姐,你们要去钓虾么?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啊?”
叶远双手抄兜,丰神俊朗,“你刚才不是吵着要回市区吗?现在不怕晒了。”
“阿远哥,你好讨厌。”关尘朵鼓起腮帮子,娇呛。
孙媛媛清音柔柔,语笑嫣然,“别理他,你尽管跟着姐姐走,他还能撂下你,自己回去不成。”
话落,孙媛媛拉起关尘朵的小手往前走,关尘朵乖巧地任由孙媛媛牵着走,还不忘回头,冲着身后的叶远吐了吐舌头,叶远抡起拳头,作势要揍关尘朵。
“啊……”关尘朵尖叫,拽着孙媛媛的手往前飞奔,叶远发笑,无奈摇头。
说是四个人一起钓,实际上,只有叶远和段凯忙活,两位美女怕晒,惟恐晒伤她们白皙娇嫩的肌肤,故而,一人手持一把小风扇,优哉游哉地坐在树下纳凉,眺望着几米开外的两个男人,举手投足,轻巧自如。
“阿远哥真帅,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关尘朵双眼冒星,手舞足蹈,转而,小脸一耷,蔫巴巴的,“可是,阿远哥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呀?我不够漂亮吗?老拿我当小妹妹,今天,要不是叶伯母逼他,阿远哥还不肯带我出来玩呢。”
“我们朵朵看着好年轻喔,你今年几岁了?”孙媛媛侧头,小风扇吹动着她的发丝,笑意盈盈,飘然若仙。
关尘朵扭身,撅嘴,恰似天真无邪的温室花朵,“媛媛姐,我不是小孩子,我今年1岁了,是大人啦,我们宿舍的姐妹全都谈恋爱了,就连这音乐农庄,还是我闺蜜跟她男朋友来过后,推荐给我的呢。”
孙媛媛伸手替关尘朵把颊边乱飞的发丝掖至耳后,轻声慢语,“你的阿远哥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他比你大了十多年,无论是三观,还是生活习惯,都大相径庭,譬如,你尚在念大学呢,他已然在商界赫赫时名,你们许多想法都不在一个层面,很难契合。再者,他哪有资格不喜欢你啊,他一中年油腻男人,反观你,绮年玉貌,不管怎么瞅,都该是你比他选择多呀。朵朵,你还小,先好好念书,等过几年,你毕业了,再去追叶远,没准,届时,立竿见影。”
“可万一那时,阿远哥已经结婚了,怎么办?像你说的他都一把年纪了,何况,近来叶伯母正密锣紧鼓地为阿远哥安排相亲呢。”关尘朵苦哈哈地问。
“这……”孙媛媛顿时语塞,挠着头发,貌似的确如此,她自己不也是相亲佳丽中的一员吗?
中圆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丰盛菜肴,都是从农庄这里现摘或者现捉的,即席烹调,浓香四溢,热气氤氲,引人食指大动,尤以两位男士的劳动成果,油焖大虾,最为亮眼。
段凯正在慢条斯理地替孙媛媛剥虾,剥好了后,搁到孙媛媛婉里,孙媛媛默契地倒是上一杯茶给段凯净手。
瞅着眼前这相敬如宾的一幕,关尘朵满眼羡慕,瞪视着身侧好以整暇吃菜的叶远,投诉,“阿远哥,你没看见人家段凯哥多体贴呀,亲自给媛媛姐剥虾,你怎么不帮我剥呀?”
“这就是男朋友和哥哥的区别。”话虽这么说,但叶远还是夹起了一只油焖大虾,不紧不慢地剥完,然后,搁到关尘朵碗里,“你若是羡慕的话,下次不妨带你男朋友来,别整天听你叶伯母瞎撺掇,老围着我这中年油腻男人转……”
话音未落,孙媛媛和关尘朵不约而同地噗嗤一笑,两人对视一眼后,笑得越发夸张,叶远百思不解,他说什么啦?这两个女人无端傻乐什么啊?随即,眼含询问,瞅向饭桌上唯一的男同胞段凯,岂料,面对两个女人突然间的狂笑,段凯也是一脸懵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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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东集团,财务部。
林总监站在苏沁办公桌侧旁,弯腰,先是撕了张便利贴,而后,攥起一旁的签字笔,字走龙蛇,写下了一连串文件夹编号,挥洒自如,“苏沁,待会儿你去20楼档案室调出这些文件,看完后,整理摘录一份明细给我,东西有点多,你搬的时候注意着些,当心一时不慎落下了其中一份,回头可难找啦,最好多叫个人来帮你。”
苏沁目送着林总监走远的妖娆背影,唇角苦笑,林总监未尝不知,上次宏大集团合约被碎的事,她跟财务部全员都闹翻了,哪里会有人愿意帮她呀,林总监若是真心体恤,大可自行指定,想必中选之人,纵使再不乐意,也断然不敢推却,如今这般惺惺作态给谁看,哼,无非是想让她主动向这帮同事服软罢了。她还是靠自己吧,大不了多跑两趟,总能搬完的,何须看人脸色,况且,即便她肯主动求和,这些人也未必愿意接受,何苦自讨没趣呢。
正值暗忖之际,苏沁忽而感觉有人在拿笔杆戳了戳自己的后背,苏沁当即回首,位于苏沁身后的游嘉嘉掀唇,笑容中带着讨好,小心翼翼,问,“苏沁,我恰巧有空,你若不介意,我陪你走一趟?”
“谢谢。”苏沁浅笑道谢,既然游嘉嘉主动示好,她又何妨顺着台阶下来,毕竟上次的事,她和游嘉嘉之间闹得未算太凶,尚可转圜,何况,她在这里工作,总不能真的跟整个部门的人都闹不和吧,这样吃亏的是她自己,况且,方才林总监已然暗示要她主动破冰,她也不好无动于衷,以免博了林总监的面子。
遥望着苏沁和游嘉嘉相携离去的背影,财务室余下诸人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蔑视,清一色地对着地板连呸几声。
常言道,先入为主,有些时候,当你从一开始就对那个人存在偏见,那么,随着日积月累,通常只会对其越来越不满,哪怕你内心深处十分明了,这人或许没有你先前想的那么不堪,可能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吧,所以,索性一错到底,誓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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