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水很够意思,一共送过来十六条石头鱼。
王向红只捡了四条大的今晚做菜吃,剩下十多条都让人给大灶送过去了,让开膛破肚收拾干净挂起来,后面慢慢给教师们做着吃,毕竟这鱼能强肾——
王忆怀疑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是他有疑心病,说他领着王祥友到了王向红家里的时候,听见王向红对王祥友吩咐说:“鱼肚最补,留给王老师!”
石头鱼的鱼肚确实很补,而且个大味美,是绝对的海产珍品,在22年都是广粤、港岛高端菜馆才有的高档货。
王祥友挽起袖子拎起石头鱼开始收拾起来。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石头鱼脂肪肥厚但油而不腻,拔掉毒刺后,刺皮上锅文火清蒸或熬汤就是一道好菜,味道极其鲜美。
不过要小心石头鱼的刺,有毒,宰杀时要格外小心。
这方面王祥友是行家,很麻利的将石头鱼从水中捞起来,赤手空拳就把将毒刺剪掉剥皮后下锅。
“祥友,你可要小心啊。”李双水说道。
王祥友笑道:“放心就行了,这鱼的毒没你们传的那么神神道道,这刺不拔出来直接进锅里煮,那煮熟以后也没有毒。”
李双水说道:“我不是怕毒着我们,是怕你不小心碰伤了手,给毒着你自己!”
“行,看你有数那我不说啥了,四条鱼准备做啥菜?”
王祥友痛快的说:“我们队里有自己磨的豆腐,肯定得来一个石头鱼豆腐汤。然后用炉子烧上石头,再来个双石头鱼,剩下两条一个干烧、一个粉蒸,怎么样?”
“你是厨师,你说的算。”王向红说道。
王祥友处理鱼很快。
他把石头鱼的鱼膘都额外取出来让秀芳给晒起来,说:“王老师不是稀罕鱼胶鱼肚吗?刚才队长也说了留给王老师,那就留下吧,反正鲜做也没法做。”
他又对王忆说:“这个石头鱼的鱼鳔挺好的,加工一下弄成鱼肚用来氽汤,好吃又大补,放在以前有皇帝的时候这都是要进贡的珍肴,跟鱼翅、燕窝是一伙子东西!”
四条鱼该下锅的下锅、该上炉子的上炉子。
傍晚海风吹的猛烈,炉子里的火焰燃烧的也猛烈。
王向红把配套的锅子放上了,王祥友就在这里做石头鱼豆腐汤。
四道菜里有三道很普通,只有双石头鱼王忆没有见过。
但听说过。
这个菜做法很简单却很有意思,海边多有鹅卵石,找鹅卵石洗干净了用火使劲烧,能烧到通红——
有些鹅卵石不行,烧的漆黑会有焦糊味,这种鹅卵石不能用,做双石头鱼就得用能烧红的鹅卵石。
石头鱼肉跟吃鱼生一样切片放进个铁盆里,多倒上点白酒、加上点盐,然后等一块块鹅卵石烧红之后扔进去。
鹅卵石会将水烧的沸腾,到时候酒精会挥发,鱼肉会煮熟,但之前白酒浸润鱼肉已经去除了它的腥味,所以这样就能直接吃。
吃鲜滋味。
除了这四道菜,秀芳那边也在忙活,王东方去大灶送鱼的时候顺便带了一份给壮劳力准备的菜回来。
是肉末粉条!
红彤彤的辣椒、油乎乎的粉条还有零碎的肉末,这东西下饭下酒都适合。
另外他还拎了半个猪脸和一套卤大肠,这都是王忆的杰作。
卤大肠用青辣椒来炒,猪脸肉上锅再蒸煮一下,出来的猪肉那真是一个肥腻!
王忆不敢吃。
而寿星爷和队里老人却最好这一口。
寿星爷甚至表明了态度:等他死了王向红和王忆给他扫墓上供品的时候,一定要放两块这个蒸猪头肉。
越肥越好、越肥越带劲!
好菜不怕晚。
因为石头鱼炖豆腐需要一个钟头起步,所以这些菜准备的不急不缓。
李双水等人围在炉子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烤花生、烤黄豆吃,嘎嘣嘎嘣吃的挺开心。
他们对这炉子很感兴趣。
但王忆不想往外卖。
做木头桌子之类的好说,捣鼓铁制品还是小心点吧。
等到菜收拾完了上桌了,王向红招呼王祥友坐下吃饭。
王祥友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你们干部吃席我坐下干什么?”
“而且我家那口子前头去门市部买酒买肉了,家里有白菜猪肉炖粉条,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别都让我那外甥给弄了!”
王向红问道:“你大姨子家里的老四还没走呢?”
王祥友颓丧的叹了口气说:“真是撵都撵不走呀!”
李双水招呼他说:“祥友一起吃饭,哪有厨师忙活完了还得回家吃剩饭的?”
王祥友把朱有才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我不放心他,我怕他把二斤猪肉给我都造了,所以我必须回去。”
李双水带来的李岩茂听后疑惑的说:“你个表外甥赖在你家不肯走,结果你收拾不了他?多简单的事,轰走就是了。”
“哪有这么简单?”李双水揶揄的看了王向红一眼,说,“祥友要是把亲戚强行从家里赶走,这事传出去还了得?整个王家跟着丢脸哩。”
另一个汉子李阳说道:“这是真的,王家现在名声最好了,都知道王家人大方,过来看电视有时候还能跟着吃个馒头吃个烤红薯啥的,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往外撵,还能撵亲戚?”
王祥友着急的说:“你们吃着、吃着吧,我先赶紧回去了。”
秀芳给他两个饭盒,一个是猪头肉和肉末粉条,另一个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炒花生米。
花生米个头大、饱满,炒的红彤彤,表面一层油,撒了一把盐渣子。
看着就馋人。
王祥友吞了口口水,嘀咕说:“这我得回去锁起来,可不能让我小外甥看见,要不然一晚上他就能给我造干净了!”
制造出心理阴影来了。
王忆看笑了但没笑。
社员们现在生活好了,是不是都有一些亲朋好友交往上的困扰了?
这事得让王向红重视一下子。
两个人冒着夜风出门,王忆跟着王祥友回家。
王祥友急匆匆进门一看,火炉旁边的饭桌上有个小搪瓷盆子,里面剩下几片白菜叶子和几根粉条,朱有才正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烤着火。
看起来特别舒坦。
肚子鼓鼓囊囊,这显然是吃撑了。
王祥友一看盆子里空了只剩下点菜汤,整个人都急眼了:“我草,我这还没有回来,啊?你全给我把菜吃出来了?啊?你这、你说说你这是干的人事吗?”
朱有才满怀歉意的说道:“二姨夫对不住啊,今天太冷,我中午头又没咋吃饭,晚上这菜做的香,我二姨手艺真没得说,我胃口开了吃的多了一点。”
“唉,你也知道,外甥我从小没别的缺点,就是能吃,这是天生的、没办法的。真是不好意思了,除了这个二姨夫你要是发现我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指出,我保证改。”
王祥友气的骂道:“你改?你改个屁!有才,你属啥的来着?”
“属老鼠啊,怎么了?”
“我他娘以为你属老虎的,原来你属老鼠!你得亏是属老鼠,只吃我家的饭,你要是属老虎这不得把我给吃了!”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王祥友被气到头了也是金句频频,听的王忆连连点头。
但朱有才这个人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生信条完成的很彻底。
他听了二姨夫的话后不但不生气还笑眯眯的说:“二姨夫你记不住我年纪啊?属老鼠的比属老虎的大两岁呢!”
王祥友气的不想跟他说话。
小老汉转过头来满怀希望的看向唯唯诺诺的媳妇,问道:“桂兰啊,锅里是不是还留下一些白菜炖肉?”
尹桂兰讪笑了两声。
王祥友顿时面如死灰。
尹桂兰又安慰他说:“没事,我割了两斤肉,但我就切了半斤……”
“我就说这肉少了,二斤猪肉我能吃不饱肚子?”朱有才笑道。
王忆笑眯眯的说道:“有才同志好胃口呀,一顿饭能吃上二斤猪肉?”
朱有才昂起头说道:“王老师我说实话,我这人真是天生大肚皮,一顿饭吃二斤猪肉算什么?我以前跟工友打过赌,一顿饭能吃五十个水煎包,结果你猜怎么着?”
“你赢了?”王忆问道。
朱有才一拍大腿说道:“对,赢的干脆利索!还有一次我吃了一斤红烧肉——一斤红烧肉不多,但我是想说那个滋味真好。”
他扭头对王祥友两口子诚恳的说道:“二姨、二姨夫,你们听我说,肉这个东西吃的时候一定要吃过瘾,不要每天弄几根肉丝、切点碎肉沫子,那只能吊胃口。”
“要吃肉就大口大口的吃,吃个过瘾、吃个痛快,以前我师傅买了俄式红肠下酒,一瓶白酒、两根大红肠,一口白酒一口红肠,吃的真痛快、真馋人!”
他摸了摸肚皮问王祥友:“说的我又饿了,二姨夫……”
“别别别,别叫我二姨夫,我不是你二姨夫。”王祥友半开玩笑半无奈的说道。
王忆说道:“要不然你跟我走吧?我们队长家里炖了石头鱼、切了猪头肉,这会也温上了黄酒,咱们一起过去吃点喝点?”
朱有才听到有猪头肉便吞了口口水。
这东西是真的香!
但他是机灵人,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只有二姨家里能掉馅饼,他不敢接受王忆邀请,何况还是邀请他去王向红家里吃饭。
这样他便讪笑道:“算了、算了,无功不受禄嘛。晚上吃太饱不好,睡觉不舒坦。”
王忆招呼他说:“去吧、去吧,吃完以后去看会电视消消食,等你看完电视消了食,到时候再睡觉。”
朱有才疑虑了。
他忍不住问道:“王老师,你咋对我这么好?”
尹桂兰没有一点心眼,当即骄傲的说:“你瞅瞅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我们王老师对谁不好?他是咱全公社、全县城最好的人了!”
王忆说道:“那倒没有,主要是有才兄弟以后要给咱们队里的砖窑厂干活,他是咱们自己人、自己同志、自己工友。”
“既然是自己人,那肯定得对待的好一些嘛,我一直牢记雷同志语录——”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般的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无情!”
尹桂兰说道:“对,雷同志说的对!”
朱有才愣住了。
等等。
对什么对?
他赶忙问王忆:“不是,王老师,你说啥?我、我要去咱们队里的砖窑厂干活?啊不是,你们队里、是你们队里的砖窑厂……”
王忆截住他的话,上去亲热的搂住他肩膀,说:“对,咱们队里的社员代表和党员开会决定了,你学过瓦工、学过钢筋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队里就安排你去砖窑厂上班了。”
“一个月的工资是五十元,这是基本工资,另外还有全勤奖呀生活补助呀各种奖金呀,你好好干,我寻思你以后月工资100元不是梦!”
尹桂兰两口子一听顿时惊喜。
王祥友精神抖擞的问道:“是吗?是吗?王老师,你真给有才这娃安排了个工作?”
“一个月一百元?不老少哩,城里的工人和干部也赚不到这些钱。”尹桂兰兴奋的说道。
王祥友说道:“谁说不是?这太好了,王老师你真是个大好人,你说你,这么好的事、这样的大事你不提前说说,我俩没有个准备,我俩也没给有才他爹娘说——应该说一声、必须说一声,让大姐和姐夫也高兴高兴呀!”
朱有才这里慌张了。
不是。
我、我不是来躺平混吃混喝的吗?怎么给安排上工作了?
他赶紧说道:“王老师,无功不受禄,这么好的工作、这么多的工资,我我承受不住。”
然后他不顾外面的冬夜森冷严寒,赶紧抿了抿衣裳说:“算了,那个二姨、二姨夫,我在你们家里住了不少日子了,得、得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还得多八九天!”王祥友笑道,“你小子是过昏头了,以后去了砖窑厂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干活做事学习都要上心呀。”
朱有才说道:“不是,二姨夫你误会我意思了,我寻思着我在你家里住的日子太久了,那啥,我先回家一趟吧……”
“你回家干什么?”王祥友热情的拉住他胳膊,“明天你去砖窑厂上班,我跟队长请个假,去你家里给你家报喜,顺便把你的衣裳鞋子啥的给你带回来,你就老老实实去上班行了。”
朱有才急迫的说道:“不是……”
“就是!”尹桂兰也上来拽住了他,“你看你这孩子,这么着急?不用连夜急着回去拿行李,明天让你姨父去!你歇着,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去上班!”
她还对王忆说:“王老师你这个喜讯送的太突然了,哎,太突然了!咋说呢,把这孩子高兴的,我们两口子也高兴,哎呀,明天我大姐和姐夫得多高兴呀?”
“肯定高兴坏了。”王祥友笑道。
两口子是真心实意为小外甥找到一份高收入的好工作而感到开心。
甚至王祥友还把饭盒给打开了,说道:“行了,桂兰你不是打酒了吗?快把酒拿出来,那个有才你坐下,咱爷俩今晚好好喝两盅。”
饭盒里都是好菜。
有油汪汪的猪头肉、油汪汪的粉条、油汪汪的花生米,太馋人了。
大冬天的晚上,喝着热乎乎的小酒吃一嘴油汪汪的肉菜,王祥友光是想想就舒服。
朱有才看见这饭盒里的菜肴后也馋的干咽口水。
确实是好东西。
可是我怎么还要上班呢?
我这上班的事怎么就定了呢?
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呢?
两个亲戚长辈高兴他却不高兴。
他这人懒,而且他知道砖窑厂的活有多累,他跟过的师傅、学过的手艺多,见识比老实憨厚的王祥友两口子多太多了!
五十块的工资要把人送去砖窑厂?
这不是资本家行径吗!
至于那些奖金?
不是说死的工资别的不要拿出来说!
朱有才很有才,他心里想法就是:真当我们无产阶级是傻的啊?给我画大饼是不是?我才不上这个当!
他想跑现在却跑不成了。
王忆上手摁住他肩膀把他摁的坐倒在椅子上,笑眯眯的说:“有才兄弟、有才同志,今晚好好享受享受,明天早上七点钟去码头,我找人送你上防空岛。”
朱有才急了,说:“王老师,我没答应过去你们砖窑厂上班呀!”
“你这是说什么混话!”王祥友直接批评他,“一个月一百块工资的活计,这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你还没答应,你答应什么呀?不用你答应,我和你二姨和你爸妈给你答应了!”
朱有才气急败坏。
这傻二姨夫,人家说给一百你还真信呢?
他直接把话挑明了:“王老师,你说是工资给开一百,可现在钱又没见到,我说是我……”
“你心里不踏实?”王忆笑道。
朱有才点头。
王忆说道:“那我先给你五十块的基本工资嘛,这样你是不是心里就踏实了?”
朱有才犹豫了,没干活先给开工资?
他猛然打了个哆嗦,叫道:“五十块钱?我二姨刚才、她刚才拎了那么一堆东西回来说是五十块钱……”
“对,那就是你的工资,我先发给你二姨了。”王忆笑眯眯的说道。
朱有才叫道:“王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强买强卖啊!”
王忆说道:“对,就是要强买强卖!”
这话太直接,以至于朱有才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王忆坦然说道:“有才兄弟,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根据我们生产队的村规民约,外队亲戚来投奔时间超过一个月,就等于成为我们生产队的荣誉社员!”
“成为荣誉社员,就要接受生产队的工作安排——必须接受、必须执行!”
朱有才慌张的说道:“你们还有这个村规民约?”
王忆说道:“对呀,不信你跟我走,我拿出来给你看看。盖了红章的,肯定不是糊弄你的。”
跟我走,我当面写一份村规民约再盖上生产队的红章给你看看!
朱有才彻底慌了。
怎么还有这种事?
尹桂兰去把酒热上,拿了三双筷子过来分给三人。
王忆摆手说:“我不在这里吃了,队长那边请了李家庄的李双水,我得过去招呼他们,顺便讨论一下给多宝岛打井的事。”
王祥友说道:“是,王老师有正事,让他过去吧。”
“那个明天我去跟大姐、大姐夫说说有才娃的活计,到时候让他们过来,咱一家子正儿八经的请王老师吃顿饭。”
朱有才心乱如麻。
最后他心一横有了主意,先吃饭,好酒好菜,不吃是王八蛋。
吃饱喝足,其他的半夜再说!
王忆跟他们挥挥手离开,冒着寒风回到王向红家里,然后把朱有才的安排说了出来:
“祥友大叔说他学过铁匠、学过瓦工、学过钢筋工,他懂的多,虽然技艺未必精湛,但咱们的砖窑厂是农民企业,不需要什么技术专家,把他安排过去,我寻思着能起不小的作用。”
王向红听了前因后果后哈哈大笑,说道:“要对付人,还得上你个王老师。”
“不过有才这个娃我知道,他机灵、聪明、狡猾,也懒惰,我怕他去了砖窑厂不好好干活啊。”
王忆说道:“上了防空岛,要不要好好干活可就不是他说的算了。”
“再说了,不好好干活就没有饭吃,待在咱地盘上,咱父子爷们的还治不了这么个混小子?”
王向红叼起烟袋嘴眯着眼睛抽了口烟,笑道:“治治他也好,前段时间我就想治他来着,桂兰心软,纵容这小子。”
他又对李双水等人说:“你们是不知道这个小子,祥友两口子看他好吃懒做的想赶他走,他竟然吓唬两口子。”
“说真要是把他赶走那他就出去四处说,自己去亲姨家吃个饭住几天,结果亲姨家里富裕了、发达了,不认他这样的穷亲戚了,住几天就把他给赶出家门了……”
“祥友你们都认识,老实巴交的,他还真就这么着被吓到了!他怕这混小子真出去乱嚼舌根子,只好让他待在家里了。”
李双水饶有兴趣的说道:“这小子确实机灵、聪明,你看他混到最后混了个你们生产队的荣誉社员,还有了一份好活。”
他又转向王忆问:“王老师,你这事处理的未必高明,要是再有你们队里社员的亲戚过来投奔你们,那你都给安排工作?”
王忆说道:“对,都给安排工作!”
这个问题他还真想过了。
有人愿意来就来吧!
现在是82年可不是62年,越往后劳动力能创造的价值就越明显。
生产队里有的是活,不说别的,防空岛一带的海域可以搞网箱养殖。
还有砖窑厂需要的工人多,一旦砖窑出砖瓦了,队里就要开始盖房子盖楼,到时候缺小工。
这些人在他手里能创造的经济价值肯定要超过给他们的待遇。
而且这还可以规避企业雇佣员工过多是否属于剥削的问题,他们用的是‘自己生产队的’社员来干活,这样可不存在资本家行为!
李阳这边听了挺动心的,问道:“都能给安排工作?一个月一百元的工资?”
王忆说道:“想什么呢,朱有才是技术工,技术工给这个钱。”
“如果不是技术工那就是普通劳动力,然后根据我们生产队的标准来定工分,他们要拿工分!”
一听这话,李家庄几个人顿时没兴趣了。
他娘的拿工分?你们天涯岛工分定的那么低,这是把外队的社员们当杨白劳啊!
于是他们便招呼起来:“吃饭、吃饭。”
“喝酒,王老师回来,开席喝酒!”
一桌子好酒好菜。
石头鱼和豆腐还在炉子上咕嘟咕嘟的炖着,一碗一碗的舀上来,吃掉一碗再来一碗,这样锅里始终有热乎的豆腐汤。
王忆尝了尝粉蒸石头鱼。
这鱼的皮和肉需要分开蒸,它的皮很厚实,切去最表面的一层皮后得用果皮清蒸,否则发苦。
王祥友是用苹果皮蒸的,蒸好后的鱼皮是个半透明果冻状,口感滑溜,依然有点甘苦味。
另外蒸鱼肉很美,颜色如雪、润滑如玉,看着美。
滋味鲜甜、口感嫩滑,富含胶质,吃着美。
他们连吃带喝、推杯换盏,然后顺带着把打井的事给确定下来。
明天就安排人出发,先给李家庄打一口井,以后岛上一共给打三口井,多宝岛三个村庄,谁也别说谁,反正到时候都有一口新井。
确定下这件事,王向红吃着猪头肉问道:“这个安排行不行?”
李双水举起酒杯说道:“太行了,没话说。”
“王队长王老师,我在这里敬你们二位一杯,你们生产队真是给咱们公社起了个好榜样,我们李家庄以后肯定是对你们心服口服!”
王向红乐呵呵的笑道:“起什么好榜样?我们也是做点力所能及的。”
“其实要不是现在天冷了,我还准备着在队里组织个电影放映队,安排放映员去给咱们公社的村庄放电影呢——免费出机器、义务出放映员,给老百姓放电影!”
老队长这句话把在场几个人整的一愣一愣的。
王忆愕然的看着他。
队长你还说我大方,我看你才是真大方!
李双水等人很高兴。
放电影这是能丰富群众精神娱乐的好项目。
天冷?
天冷一样看!
天冷多穿衣裳!
再说这天能有多冷?一没有滴水成冰二没有冻掉人耳朵手指,这不耽误看电影啊!
于是他们来劲了,纷纷邀请王向红去放电影:
“不怕冷,这天没多冷,再说天冷不影响咱们干革命对不对?”
“对、对,明天去我们村里放吧,放个《少林寺》、《神秘的大佛》。”
“武打片都看多少遍了,放《牧马人》、《庐山恋》,里面的女演员真好看。”
“是你看了多少遍了,队里多少人妇女老人没能摇橹来看电影?”
李家几人内部争执起来了。
王向红急忙说道:“不是,现在天冷,我寻思着等明年春天暖和了……”
“不怕冷、不怕冷,”李双水满怀笑意的说,“王队长我们社员不怕冷。”
“这样,你们放映员去了,我们可以给他们搭个小棚子,在小棚子里往外放电影,以往碰上冬天或者下雨就是这样给县里放映队遮风挡雨的。”
“还可以准备上热水热茶的,王队长这个你放心,我们怎么也得给你们管一顿饭。”
“王队长别等了,冬天就弄吧,正好冬天海上活少,带鱼汛过去了就没多少鱼了,正好让社员们有点精神娱乐活动,在精神上享受享受。”
王向红犹豫的说道:“这样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虽然说是免费出机器、义务出放映员,我们放映员自己摇橹去给你们放电影,可你们得由村委大队委出柴油啊,柴油发电机用的柴油得你们自己出!”
李双水说道:“行,没问题,你们出人出机器吧,柴油我们出,还有其他的老规矩,那个我们庄子里安排人来接送你们的放映队,也款待你们放映员吃一顿饭!”
王向红说道:“行,那这事这么说定了。”
李双水等人大为欣喜。
今天来送的几条鱼合算了,不光确定了打水井的事,还给带回去一场电影——
不,反正自家村委出柴油放电影,那不能放一场,现在天黑的早,可以放三场甚至四场!
他们心里高兴了,喝的也就高兴了,最后歪歪扭扭的上船,吓得王忆怕他们出事,想安排两个人去他们回去。
王向红和李家人都满不在乎。
多少年来,不管是他们父辈也好他们自己也好,可没少了喝多酒摇摇晃晃开船摇橹的回家。
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不会出事。
但王忆怎么着也得安排两个人,送他们回多宝岛后又摇橹回来,然后还有别的安排。
这安排在午夜。
午夜时分。
灯火熄灭,天涯岛上只有寒风簌簌。
冷月如弯刀,星辰像碎冰粒。
在这天寒地冻、狗都睡着了的时候,天涯岛上三组王祥友家院墙慢慢的爬出来一个人。
爬到半截鞋子掉了,他又窜回去趿拉上鞋子,再一次踩着凳子、扒拉着墙爬出来。
土墙不高,落地后这人松了口气,拔脚抬腿就要往码头狂奔。
两道手电灯光忽然亮起,照在这人脸上:“朱有才,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想要干什么?!”
灯光刺眼,突然亮起又吓人,朱有才直接吓了个屁股蹲!
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心里就一个念头:完蛋了!落虎穴里了!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因为刚才灯光亮起后他没有看清后面的人,但看到了灯光还照亮了一对绿油油的眼珠子。
王忆不光是安排人在这里盯着他,还他娘的领了狼狗!
这也太狠了。
他听老人说,以前东洋小鬼子看劳工也不过这么个待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