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顾家人从醉酒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
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顾家人都想不起来是咋回事,最后还是王伟安排的几个下人提醒之下,才勉强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一些片段。
范秋英也是头疼不已,她不是个酒量深的,一直都滴酒不沾的,昨天也是破天荒了,深以为戒,以后可不能再喝这么多了。
这得亏王伟不是个坏人,不然一家子被杀了、卖了,都不知道。
正要洗漱的时候,王家的下人来汇报他们醉酒未醒的时候发生的几件大事。
头一件便是他们夫人吩咐,要是人醒了,就去他们那开火,范秋英这才知道这王家名下还有一间酒楼,虽然近几年生意不如往昔,可是仍是这云州城数得上号的。
顾永富几个人一听吃的动作都麻溜起来了,却被范秋英呵斥。
“吃吃吃,就知道吃,人家客套,你们就当真,都给我留下,一会儿我还有话跟你们说呢。”
众人悻悻的,却也不敢多话,娘的吓人样子,他们可是深有体会。
“那第二件呢?”范秋英又问。
王家的人自然是把王家的事情看作最重要的,可是她其实更想知道其他的事情。
“丁家老爷来过,还有府衙的老爷,阮将军和阮小姐,还有顾军师,对了,顾军师还留下一封信给您,说是等您醒了就给您。”
说着,那小厮便让人去把信取来,双手递到范秋英的手里。
范秋英接过之后没有当面打开,而是揣着一个人到屋子里去,才拆开。
“夫人,数年未见,你心中定是难解我为何一去不复返,其中缘故一句两句不能说得清,若是夫人有空,心情又恰好愉快,安庆楼一叙。”
简短的几行字,范秋英很快就看完了,折好放回到信封里,她陷入了两难。
她原先的打算是就当没认出来,也省的麻烦,毕竟她知道自己不是原主,可是人家不知道,这渣男要是个还有些良心的,那定是要跟她相认的,可她毕竟跟他没什么感情。
这夫妻跟母子之间还不同,母子之间,孝道为大,他们又都成家了,她高兴,便跟他们一起,不高兴,分家赶出去都是可以的。
也不用在一个屋檐下,更不用在一张炕上。
可是夫妻之间,尤其是这男尊女卑的古代,她要是跟他相认了,以后是要住在一张炕上,他要是觉得她还不算是太老,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那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而且,她能如此快的适应自己为人母为人奶的生活,主要还是过的愉快,虽然穷了一些,条件差了一些,可是她是当家的,说一不二。
可是这要是回来了一个老太爷,那她就从一把手沦为二把手了。
这狗男人要是时不时地给她甩脸子,她是反抗的好,还是忍气吞声的好。
她细细的回忆了一番,这原主虽然一向被称为老虔婆,可是那是狗男人失踪之后的事情了,他在那会儿,她在他跟前脾气还是绵软的。
越想越觉得为难。
发生的事情自然是逃不掉顾家其他人的耳目。
顾家人躲在门缝后的躲在门缝后,躲在窗外的躲在窗外,没抢到地儿的就贴在墙上,都想第一时间获悉范秋英的态度和决定。
你推我,我挤你,不留神,就把门推开了。
李氏被王氏几个压在身上,气都喘不过来,好不容易把人骂开爬起来,就对上婆婆范秋英冷嗖嗖的视线,吓得当即憨笑着,一脸的尴尬,“娘,我,娘,你到底是咋决定的?”
“就是,娘!”顾永富急的直跺脚,“娘,俺知道你对爹有怨气,可是爹在外这么多年,肯定心里是惦记咱们的,现在爹主动低头,娘,咱们还是去跟爹见一面吧?”
顾永贵也紧跟其后想说什么,可是却留意到娘范秋英的脸色越来越差,只好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吞咽了回去。
其他人见状,自然是不会触霉头。
只是心里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少,还是都被范秋英给听了进去。
范秋英抬了一下眼皮,将一屋子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你们是不是都巴不得我原谅你们爹,你们好有个当官的爹?也一下子从泥腿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宦子弟?”
顾永富直点头,压根没领会到娘这番话里的隐含意思,就道,“可不是,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馅饼,要是错过,才是傻子呢。”
“你说得对,很对,太对了,所以,你想认你们的爹,那就认好了,我不会拦着的,你们爹给的信里说了,要去安庆楼,对了,明日午时,你们想去就去吧。”范秋英低叹着。
自己可以不想认老公,可是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家跟自个儿爹相认,那她成什么了。
“真的?”顾永富和顾永贵几乎同时出声。
“什么真的假的,都听娘的。”王氏总觉得婆婆的脸色不对,担心顾永贵瞎说话得罪娘,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你捅我做什么?”
“好好说话。”王氏气的半死,这男人咋越来越笨了。
“好了,你们想去就去,对了,穿的干净一些,咱们穷归穷,可是却不能没礼数,不然你们爹该以为我没有把你们教好。”范秋英说着,起身往外走去。
……
众人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叫他们想认爹就认,娘难道不想去?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胆子去追问娘,互相推搡了好一阵,想让对方去,可是谁也不敢去。
只敢在一旁观察娘的脸色,可是娘的脸色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让大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咋办?去还是不去?”
“当然去,不去是傻子,说不定爹给咱们准备了银票,这么厚一摞。”顾永富已经开始做美梦了,怎么说他也是长子,记得爹还在家的时候,就最喜欢他了,最喜欢的就是把当时还年幼的他放在脖子上驮着,有一次他还不小心在爹的脖子上撒了一泡尿,娘追着他打,却被爹拦着了。
“天明,赶紧让你娘去把能穿的出去的衣服给拿出来拍打拍打,对了,明天跟我一起,你是长房长孙,你爷肯定是喜欢你的。”
顾天明点了点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站着的奶,最后还是被爹催着去找娘。
见大哥已经如此着急,顾永贵自然不在话下。
其他房的,除了四房有些呆傻的顾永爵,都很兴奋。
平日里在乡下遇到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都是祖上烧了高香了,他们偷偷打听过了,那军师似乎可是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官,祖上大概是直接被点了。
不然这好事咋会轮到他们老顾家头上。
只是看着不咋吭声脸色晦暗不明的范秋英,众人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娘该不会不高兴吧?
可是很快还是被即将到手的好事给淹没了。
范秋英心里其实也挺愁的。
有那么一瞬间,也想着去见见得了,把话说开。
可是要是说不开呢。
这故人重逢肯定是高兴的要抱头痛哭的,可是她自问可做不到。
到时候漏了馅儿,再被瞧出端倪出来。
事实证明,越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越是得工作,身体累了,精神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回到厨房,恰好看到清洗干净的猪下水,拎起来看了一眼,这哪里洗干净了,还是自己动手吧。
可看着外面聚堆在一起热烈讨论的人,她咋瞅咋碍眼,于是开腔喊道,“王氏,你的手链都编制好了?是不是觉得这要有个有钱的公爹了,就看不上这些微末的手艺了?”
“娘,不是,我正要去编织呢。”王氏顿时蔫了,这贪图安逸是人之常情,可她却不敢在婆婆眼皮底下表现出来。
“还有李氏、小范氏。你们也都没事做了是不是?”
李氏和小范氏当即缩了缩脖子,回道,“有,有……”
“有就赶紧去做,我跟你们说,这谁有都不如自己有,有再多的钱也不如有手艺,当然,你们现在有高枝要攀了,要是不想听我一个老太婆絮叨,我也不管你们了。”
“娘,您说的哪里话,您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我们的娘,我们听你的。”
“嗯。”范秋英心里的那口闷气总算是有些消散的意思了,可又瞥到顾永秀和朱春莲在那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又来气了,“还有你们,你们很闲是不是?”
“娘……”
“姨,我们不闲,这不是正要帮姨做事。”朱春莲虽然在得知自己一心要嫁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姨父的时候有些遗憾,可是却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刚才是她拉着顾永秀说话,其实是想打听一下胡山西的事情。
听到胡山西似乎已经当上了什么小官,还是挺兴奋的,便让顾永秀哪天再去看胡家人的时候,带上自己。
顾永秀心里不情愿,可是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只能同意了。
范秋英在一旁听得清楚,心里着急啊,这傻永秀,明明喜欢胡山西,咋还答应呢?
可她不能干涉,儿女的事情得让他们自己来。
可她其实更盼着胡山西和永秀在一起的,这朱春莲只不过是把胡山西当备胎罢了。
可要是那胡山西选择朱春莲,而不选择永秀,那永秀也没必要觉得可惜。
唉。
但愿胡山西不是个糊涂虫。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那胡山西也不知道朱春莲曾经一度心仪旁人了。
咋办?
自己也不能去说。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