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爷看着垂眸不语的陆璟宁,唯恐她过度心软而答应了。
他赶紧拉着闺女要走,却没料到陆璟宁抬头对他说“干爹,我愿意。”
秦三爷皱眉怒吒“平时在我面前胡闹也就罢,现在在老夫人面前收敛点,玩笑不能乱开,万一大家当真怎么办!”
说完,他又扭头朝蒋老太致歉,“孩子不知轻重乱说话,希望大家别当真。”
蒋老太笑着说无碍,无视气氛僵滞,又与秦家主客套几句后才告辞。
秦家主殷勤相送,临走时不忘给留在客厅的白楚昂和女眷们打眼色,示意他们留下来添油加醋。因为自家三弟已经动摇了!
白楚昂也是闷闷应了。
几个嫂子侄女纷纷围着秦三爷各种苦口婆心的劝说,可说再多,说得秦三爷逐渐颤栗暴走却远远不及陆璟宁一句“我应了”,来得震惊而无措。
陆璟宁认真道“干爹,我是真的愿意。”
她抚着自己的右脸,曾经被秦隽狠狠剐了一掌。如今早就不痛了,可是记忆犹在,她平静而冰冷的,一字一句吐出“当时坠海全靠他跳下水救我,那是一个好人,对陌生人都能施以援手,我相信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所以干爹您放心,我没觉得委屈,甚至——”
她舒了口气,“我觉得解脱了,因为欠债欠得太累了。”
秦三爷岂能听不懂她话里之意?
他沉默着,脸色悲痛“都是我没用!”
“干爹已经将最好的都给我了,如果不是您,我或许早就死在不知名的角落。我很知足,您放心,我日后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以前是您照顾我,日后该轮到我照顾您了。”
“小孩家家学成年人照顾什么?”秦三爷哼道,但话语透着哽咽。
相比这对父女情真意切的悲哀,白楚昂扫了眼其他女眷——蒋老太的分量让秦家所有女眷纷纷盛装出席。
可细察诸位夫人、姑子、小姐们的言行举止,同样端庄娴静、富贵逼人,可各人神色难掩惊喜,充满高高在上的得意讥诮,让他不由得讥笑莫怪晏家千挑万选最终挑到陆璟宁头上。
任何人都有可能质疑晏家开口索要陆璟宁是别有居心,但他更愿意相信是晏家看到陆璟宁的潜在价值!
托蒋老太之口,晏秦两家终于熄战。
未免夜长梦多,隔日,秦家主又暗示陆璟宁早点去晏家以免节外生枝,甚至还派白楚昂过来支援……他过来支援什么?
陆璟宁正坐在房中,瞧见白楚昂进来,似乎有一丝意外,却又立即了然的笑道“是怕我带走秦家财物?还是怕我反悔不肯走?”
“是他们怕,不是我怕。”白楚昂打量一圈,少女闺房如她表面那番清雅简洁,可即便是在个人最最舒适的地域,她依旧坐得拘谨端庄,站得笔直优雅,这份独处时的自律实在让人怜悯。
“晏家下午三点派人来接你,但我上楼来没看见收拾好的行李?是还没收拾?”
“我要带走的东西就只有这个,其他都不用收拾。”陆璟宁指着床脚那只半人高的布偶熊,一瞧便是洗晒多年的陈旧玩具,在秦家这种地方连放仓库占地方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白楚昂诧异的挑眉,指着她梳妆台上堆积的首饰盒和衣柜,“这些都不带?”
陆璟宁摇头“我当年抱着这只布偶熊被干爹牵进秦家门,如今要走,带走它就足够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秦家日后对我而言就什么都不是了。”
白楚昂道“在秦家呆了十二年,这种刻入骨髓的烙印又岂是那么容易消除?”
陆璟宁微笑“无所谓,我于公于私已不欠秦家。”
“也不欠秦三爷吗?”
“生恩不如养恩大,他永远是我爹。”
白楚昂点头,并没有感到意外。但见她对自己露出的微笑,他由衷道“这种皮笑肉不笑的伎俩,秦家除了你我,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没必要笑了。”
——而站在房外的秦三爷,一个大男人像小孩子蹲地抱头,眼眶有些热。
晌午,晏家的车停在大宅外。
陆璟宁抱着布偶熊下楼,发现自家干爹别扭内疚地躲在房里不肯出来,整个秦家最后就剩一个白楚昂送她离开。
两人并肩走向铁门。
秦家宅院森严,所有外来车都被禁在大铁门外,距离秦家别墅群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走着走着,一辆耀眼的红色敞篷跑车迎面而来,白楚昂和陆璟宁退到路边,但车主经过时突然朝他们扬帽打了一个招呼,是个斜眉入鬓的少年,充满不羁感,声音清亮地喊了一声“楚昂”,然后一骑绝尘。
白楚昂怔了下,立即转过头看了陆璟宁一眼,发现后者表情平静。他顿了顿,因为刚刚路过的那辆车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隽!
秦隽既然能回来,定是秦家主给了消息,可刚刚却连一声招呼都不屑与陆璟宁打?
他不知秦隽和陆璟宁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但陆璟宁已被牺牲来抵消他所犯的错,冲着这一点——秦隽太凉薄了。
晏家派了一辆黑色保姆车过来,远远就停在秦家铁门外。
司机候在车旁,见了人来,恭敬拉开车厢的门,作势朝里请。
陆璟宁回头朝白楚昂说道“好了,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白楚昂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只道“以后常联系。”
“好。”陆璟宁答道,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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