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自从火里暗中逃脱后,尹若水便乔装打扮,连夜赶往昆仑山,不敢有片刻停歇。
她并不知余下诸事舒三是如何安排,连着今日见路上再无人寻架,便想赵俊杰等人必是信以为真,以为她已死在当日那场大火里了,为此,她倒是放松了不少。一路顺风顺水,不出半个月,便抵昆仑山脚下,比预期早了二三日。
莽莽昆仑高耸入云,不知高有几千丈,站在山底抬头仰望,只见整片山头皆笼罩在袅袅云雾中,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南山处有一石阶,自山底而至山顶,层层叠叠,不知有几千阶。阶面泥泞,不知昨夜间是否下过雨。
尹若水默然凝望半响,才抬脚迈向石阶。一步一层,一层一步,如此循环往复不知走了多少时辰,又歇了多少时辰,月出半山腰之时,才总算爬上了顶峰。
山顶云雾缭绕,遍目苍翠,恰似人间仙境,只是夜色如水微凉,初登如此高峰,她只觉得又累又饿,实在无心赏景,前方路途又仍遥远不可知,索性就地而席,取出一张烧饼就着冷水便啃将起来。
啃着啃着,一不小心便想起与柳慕丰被困破庙时的情景。明明平淡无奇,可不知为何,想着想着,她的心竟莫名地变得怅然若失。
索性摇头不再去想,便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忽然行来一女童。那女童年纪六七左右,一见到她,便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声音脆脆地说道“这位姐姐,我家师尊有请。”
尹若水闻言略吃一惊,忙一口吞下嘴里烧饼,问道“敢问小妹妹你家师尊可是迦南真人?”
女童重重地“嗯”了一声。
尹若水不由得喜出望外,忙又问“师尊怎知我在此?”
“师尊早已预料到姐姐你近日会来,便让我在附近等候,我都已经等你等了好些天了呢。”
“你知我是谁?”
女童又重重地“嗯”了一声,率先走在前头为她带路。
尹若水不便多问,跟着女童便一路七拐八弯,约莫半个时辰后,才抵一殿前。那宫殿算不上富丽堂皇,但因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下云雾中,以致看起来亦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似梦似幻,如真如假。
尹若水先前只知迦南真人隐世于山昆仑山,却不知此处竟建有如此别致的宫殿。与先前所见风景相比,此处才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师尊此时应是在前殿,姐姐你且随我来!”女童忽然回头唤了一声,这才教她抽回神思,亦步亦趋地往里头走行去。
进了前殿大门,果然见一老人家拄杖而立,一身白色道袍,鹤发童颜,颇有仙风道骨。
尹若水慧眼识珠,忙上前一步,双膝跪地一拜“在下尹念慈之徒尹若水,特来此拜见师尊,祝师尊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总算来了!”迦南真人手臂微抬,示意道,“起来吧。”
尹若水应声而起,颔首致歉“徒孙不孝,不该至今日才来此看望师尊,还请师尊原谅。”
“无妨,老夫隐世于此,亦是为避免受人打搅,你爱来便来,不来便走,无甚紧要。”
“谢谢师尊!”尹若水又微一颔首,斟酌片刻,才道“其实,徒孙这次来是有事想请教师尊。”
迦南真人似已料到,听她此话,便道“我若未料错,是你师父生前叫你来的?”
她略感诧异,忙自发上摘下银簪,齐眉而举,边道“没错,师父临走之前的确同我说过,若遇难解之事,便可拿着这支银簪至此寻师尊您相助。”又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找不到乾图的下落,不知师尊可知其踪?”
迦南真人并未立即回答,伸手接过银簪打量许久,才问“这支银簪可是你师父留给你的?”
“正是,不知这支银簪可有何不寻常?”
“此簪并无异样,只是,与其说它是绾青丝之物,还不如说它是一枚钥匙。”
“钥匙?”她不由惊呼出声。
自从十年前师父将此簪送给她之后,她便一直插在头上,几乎从未摘下来过。这十年来,她从未怀疑过这支银簪的用处,如今,师尊却告诉她,这不是发簪,而是一枚钥匙!
此荒谬岂止绝伦二字可比拟?
“不错,”迦南真人抚了抚颌下白须,微微仰头看着某处,眼神悠远,不知是想起何事,少顷才接着道,“十年前你师父曾拿着个木匣来此求我替她将那木匣收藏起来,还道若有朝一日你拿着这支银簪来此,便将她托付于我的那个木匣转交于你。我本是不想帮她的,后来见她苦苦哀求,又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我实在于心不忍,这才应了她……”
她记得,当年师父去世之前的确曾离开过,并且将近一个多月后才回到云霄阁,此后,师父便一直缠绵病榻,半个月不到,便撒手人寰永离人间。那次,是她印象当中师父离开过的最长的一次。师父自始至终并未告诉过她去了何处,当时她亦未过问。如今想来,才知那次师父竟是来此。
只是,师父为何如此重视那个木匣,还特意将木匣带到此处托付于师尊,难道是木匣里藏了什么要物?若是,那藏在里头的会否就是已失踪多年的乾图?
思及此处,她才渐渐恢复冷静,问道“我想看看那个木匣可以吗?”
迦南真人自然没有异议,略一点头,随后才吩咐原先那女童进内殿将木匣取出来。
未过多时,女童便双手捧着小木匣从内殿徐徐而出。
那木匣约六七寸长,四五寸宽,表面黑漆描金斑斑驳驳,开阖处挂着一把金色的大长锁,因上了年头,金锁暗沉无光,但仍坚固非常。
“这就是你师父当年托付于我的那个木匣,如今总算是物归原主了。”迦南真人指着木匣略感感慨,随后才将银簪与木匣一并交还与她。
尹若水颔首接过,微微低头沉默不语,凝神观望许久,才下定决心般,将银簪插入锁孔,稍一转动,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把金锁就此开了。
匣内之物随时可重见天日,她心中既无比期待,又莫名地感到不安,这两种情绪交杂一处,不免让她神经愈绷愈紧,便是连手亦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定了定神,心下一横,这下鼓足勇气一把打开匣盖。木匣一启,只见匣里静静地躺着一封叠得方方正正的纸。许是上了年头,纸张有些泛黄。她拿起来一看,才知纸上黑字密密麻麻,竟是一封信。信下还压着一方同样叠得方方正正的锦帛。抖开一看,她瞳孔便是猛地一瞪,整个人立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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