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燃着油灯,一盏接着一盏,将整座洞穴照得通亮。
进了洞穴,往里走约数十丈,便可至一石室。这最靠外的一间石室乃是置放易杰石棺之处。石室不大,却分成前后两间,前间摆放易杰生前画像与供桌,后间则置放石棺。
易水寒在前间拜祭过后,这才进了后间。
石棺就放在正中央,棺上所积灰尘约有数寸厚。易水寒将内力灌注于双手,对着棺盖奋力一推,随着“嘎吱”一声,棺盖应声慢慢移动,渐渐露出缝来。
一股腐烂臭味立即透过缝隙扑鼻而来,易水寒却似未闻到,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棺中看。棺中只有易杰尸体。肉身与衣物早已腐化殆尽,此时唯有白骨完完整整地码放于棺内,却不见所谓的乾图。
易水寒觉得奇怪,伸手入棺小心翼翼地翻找了好几遍,仍是找不着乾图下落。
“乾图并不在爹棺里,看来当年师叔说的都是假的!”
至此,他心中已有定数,盖好棺盖,便出了英魂穴,独自一人来到尹念慈坟前。
尹念慈之坟亦在后山,却不在英魂穴中。
挖土、掘坟、开棺……易水寒费了好大劲,才总算打开棺盖,然棺中除了一堆白骨之外,其他的仍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乾图既不在爹棺中,又不在师叔棺中,莫非是在——”他眼眸蓦然一亮,恍惚间想到了什么,忙转身回了云霄阁,秘密召见阁内各位掌事前来议事。
翌日天尚未亮,易水寒便启程去寻尹若水了。柳扶风送行归来,刚跨入房门,屋内黑暗之中突然有人轻轻地道了声“柳姑娘好!”
柳扶风猛地一惊,忙抬眸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桌边一男子正吹燃火折子准备点亮油灯。火折子上微弱的光笼在男子身上,衬得男子一张脸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柳扶风忙出声喝止“别点灯!”
那人一愣,旋即才吹灭火折子,屋内瞬时又陷入黑暗当中。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有什么事情联系小翠,不要直接来找我!”柳扶风声音淡淡,话里却多了一丝难掩的嫌恶与不满,平日里头的温柔贤淑完全不复存在,竟似换了个人般。
男子闻言并不恼,淡笑道“昔日你之所以要我联系你那贴身丫鬟,不过是担心为易水寒所知,如今易水寒已离开云霄阁,你还有何可惧?”
柳扶风并未答话,只道“你既来找我,想必有事,说吧,你找我究竟有何要事?”
“魏公子来信了。”
闻听此语,她淡漠的面上立时浮出笑意,话音里亦带了一丝难掩的喜悦与激动“魏公子说什么了?”
“‘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这是信上原话。
“还有呢?”她禁不住急切地追问道。
“没了。”
她刚被填满的心一下子就空了,淡淡地“哦”了一声,扶着桌沿缓缓坐下,不再说话,面上笑意如风掠过水面而起的涟漪,此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男子却突地问她“昨日易水寒去了后山,此事你可知?”
“嗯。”她略一点头,面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
“此事你如何看?”
“外界一直传言乾图就藏在云霄阁内,若真如此,易水寒不至于赶在离开之前特意进英魂穴,更不至于暗中掘了尹念慈之坟,想来应当是寻获不着乾图,所以他才会怀疑乾图乃藏在尹念慈坟中……我方才见他脸色不佳,想来他并未寻到乾图。兴许此事真如魏公子所料,乾图既不在易水寒手中,亦不在易杰与尹念慈二人棺中,而是在尹若水手中。”
“若真如此,那丫头片子藏得可真够深的了,难怪易水寒一直有忌于她。”
柳扶风对此并不置词,只道“你将此事回禀给魏公子,就说一切如他所料,易水寒已亲上漠河药谷寻觅尹若水,让他做好准备。”
“是。”男子应道,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还未告诉你,你可知昨夜易水寒秘密召见阁内各位掌事一事?”
“嗯。”她略一点头,“此事昨夜我便已让小翠去查过,只是小翠身份卑微,查不出什么实质来。你特意跟我说起此事,莫不是此事与我有关?”
“不瞒你说,昨夜易水寒秘密召见我们时,命令我等要小心提防你。”
她似早已料到,因此听了并不感意外,微微仰头感慨“他果然从未信任过我,所谓情深义重,不过是逢场作戏。也罢,这盘棋下了这么些个年头,我早就烦了,等魏公子拿到乾图,这一切便该结束了。”
“他生性多疑,便是连同他一起长大的尹若水都有所猜忌,不信任你,不也是正常的?”
她冷笑着刺讽“可他却信任你,呵!”
男子似听不出她话中刺讽,淡淡道“我赵家好歹在云霄阁效命了这么多年,我又是掌事之一,他自然没有理由怀疑我。”
“易水寒若有朝一日得知你赵俊杰竟背叛了他,只怕是要被活活气死吧,只是,我不明白,易水寒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替魏公子做事?”
“你说错了,我并非是替魏公子做事,而是替你做事。”说着,他突地伸手一把握住了她柔荑。
即便是在黑暗当中,他眼里的贪婪下流仍是清晰可见。
“放肆!”柳扶风心下厌恶至极,立即奋力挣开他魔爪,面上难掩愠怒与厌恶。
赵俊杰一直觊觎她美色,她是知道的,只是碍于魏公子威严而不敢造次,如今他却是愈来愈放肆无礼了。
赵俊杰虽觊觎于她美色,到底不敢太过放肆,嘻嘻笑了两声,这才辞出她闺房。
门开的那一瞬间,外头日光伴着凛冽冷风迎面而来,天不知是何时亮的,这炽烈的光刺得她好生不适,然只刹那,随着门被重重关上,屋内又重新陷入了黑暗当中。
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她突然就想起了初次与赵俊杰相识的情景。那时候,她刚住进云霄阁不久,一日正独自一人躲在西厢院欲以飞鸽传书与魏公子,谁知飞鸽刚被她放飞,下一秒就被人一箭击中,飞鸽连着箭矢一道落入北房。
其时,她还以为是易水寒射中了她的鸽子,正不知所措之时,一陌生男子忽然从墙外飞了进来。
那男子便是赵俊杰。
其时赵俊杰正陪同自己的父亲一道去北房见易水寒,因身份卑微不得进入,便只得留在院里等候,无聊中正好见到空中飞鸽,一时起了兴致,这才拉弓射鸽,将柳扶风信鸽射落,从而意外发现了柳扶风入住云霄阁的阴谋。
“姑娘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呀,竟敢谋害云霄阁。”赵俊杰瞥了一眼自飞鸽身上取下来的信条,抬眸笑看着她背影,面上三分玩世不恭,七分冷嘲热讽,倒是没有半点她想象中的愤恨。
柳扶风烟花柳巷出身,早已见惯风风雨雨,因此她心里虽慌,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缓缓转过身,淡然道“既已被公子所知,公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俊杰一见到她面容,便立时呆住了,像跟木头似的痴痴地看着她,眼里的漫不经心瞬间变成贪婪与下流,像极了凤栖楼寻花问柳的嫖客,目光一旦粘在她身上,便再也舍不得离开,久久才淫笑道“姑娘如此美人,我赵俊杰爱护尚且来不及呢,怎舍得下此狠手。你若是不嫌弃,以后这等危险之事,就让我来替你分忧,你道如何?”
…………
他眼神太脏,哪怕时隔多年,每次回想起来,她都觉得恶心至极。禁不住仰头怅然若失。
“魏公子,你何时才能来接我离开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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