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尹若水便醒了,出得帐篷,外头篝火早已熄灭。付长枫正领着一群人在收拾东西,听到声响,便朝她望了过来。
“姐姐,你醒啦!”
尹若水点点头“不知舒先生可醒了,我想去看看他。”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叶落凡。
付长枫笑道“舒先生向来早起,方才还特意吩咐过我,你若是醒了想过去看望那位叶公子随时都可以过去,不必顾忌他。”
尹若水闻此颔首道了声谢,这才举步朝舒三的帐篷行去。至时,舒三并不在,帐篷里只有叶落凡一人。叶落凡仍处于昏迷当中,体内高热虽未尽褪,却已不再如被困在冰雪中时那般凶险,身上伤口亦在慢慢好转。
尹若水在床边静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走出帐篷。想起自己被救后还未向付镖头等人道谢,便又去寻付长枫求见付镖头,却被告知付镖头早早便带着人去寻林堂主的下落了。
昨夜从舒三帐篷回来后,她便已从付长枫口中得知他们乃腾龙镖局之人,因此次所押之物非同寻常,对方期限又给得紧,若走寻常官道,极有可能无法在约定期限内送达,为省时间,堂主林世荣便亲自率领镖师抄此近路,结果进了此处后便再无消息传出,付镖头担心林堂主一行人在此遇了难,这才率领众人赶赴此地。舒三当时正好就居于腾龙镖局内,得知消息便主动请缨一道同往。昨日挖坑便是因为舒三于雪谷里发现了她的剑,认定地下必埋有人,这才救了她与叶落凡性命。
尹若水想起先前还在狼巢时的确见过一人,只是当时那人早已被狼啃得不像样,她又不识林堂主那一行人面貌,实在无法确定那人与腾龙镖局是否有关系,因而心中虽有不安,但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回自个儿帐篷吃了些付长枫给的干粮,又独自一人歇了阵子,这才又去舒三的帐篷里看望叶落凡。
叶落凡不知是何时醒的,躺在床上正睁着眼睛盯着某处看,似在凝思何事。大病未愈,他面色仍旧苍白至极。然一见到她,如陈潭般的脸上立时漾起涟漪。
“咳咳,若水,你来啦,咳咳……”
他说一句咳三下,咳得面色白中透红,脖颈上的血管都微微突了出来。
尹若水看得心疼,下意识伸手要去拍他后背,然刚碰到他身子,她便蓦然想起上次在雪地下时的相拥,禁不住微微涨红了脸,低眸偷觑他一眼,见他并未发现,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给他拍了几下后背,见他还咳得厉害,这才转身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了之后,倒是不那么咳了,但还是虚弱至极,本就苍白的脸这时显得更憔悴了。
她不由更加心疼,忙叫道“你身体尚未痊愈,还是赶紧躺下歇着吧。”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并未依言躺下来,望着她,声音柔柔的“咳咳……我并无大碍,你不必担心,倒是你,怎没好好歇着?咳咳……方才长枫小兄弟来时,还跟我说了我还没醒时你便早早来了。”
她没想到付长枫那人会如此多嘴,面颊一红“我,我又没什么事,况且老是一个人在帐篷里头待着也是乏趣得很……”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抬眸望他,略带不安,“还是你不想见到我?”
“自然不是,咳咳……我只是怕你累着了自个儿。”
“我没事,真的!”她道。说完,怕他不信,她还特意拔剑出鞘原地比划了几下,谁知不动气还好,一动气,胸口便隐隐作痛,但为免他担心,她只得强行忍着,面上未表现出半分。
“你本就中毒在身,之前替我疗伤时又耗尽心力,何苦撑着,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他向来聪明,只消一眼便看得分明,她身手虽一如既往的灵动飘逸,然每次出手之时皆慢了一拍,显然是因牵扯到了伤处,才有所滞缓。
见瞒不过他,她这才坦诚道“我确实受了点内伤,但不碍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对了,你既已见过长枫,想必应该已经知晓付镖头救你我之事了吧?”
叶落凡略一点头“此事我已听长枫说过。原先我还以为你我必死无疑,不曾想居然会有这等贵遇。咳咳……付镖头对你我有救命之恩,我们得当面好好谢他才行,咳咳……”
“这个自然,只是付镖头现正带领人前去搜寻林堂主,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话至此,她便提了一嘴,“也不知道当日在那个洞里见到的人会是谁。”
一听到她这话头,他便立时知道了她的心思“你是担心那个人会是林堂主?”
她微一点头,面上带着些许不安“付镖头好歹救了我们二人性命,若那人真的是林堂主,当时我却没能救下他,那岂不是愧对付镖头?”
“此事你无需自责,那人出现之时早已死绝,当时你便是出手相救亦是无用,况且,当时是我发现的先,若真要怪罪,也该怪我,又怎能怪你呢?”
话虽如此,然她心中仍是不安,只希望死在狼巢里的那个人不是林堂主。
晚些时候,付镖头等人便回来了。
帐篷四个角落皆点着烛火,暗淡的烛光映照在座中诸人身上。
尹若水叶落凡二人在付长枫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叶落凡落落大方,率先抱拳道“承蒙诸位相救,我二人这才免死于非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尹若水见之跟着抱拳颔首。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二人不必客气。”付镖头呵呵笑着侧头看了坐在左边下排的舒三一眼,“我听舒先生说你二人受了重伤,不知可有好些?”
“感谢付镖头关心,我二人现在已经好多了,咳咳……”说完,他便又忍不住咳嗽两声,因咳太得过用力,苍白的面颊不由微微红了红。
付镖头见此便道“此处偏僻没有大夫,还请二位多担待些。”
“付镖头言重了,能保住一命,已是我二人三生有幸,区区风寒,实在不足挂齿。”
他言谈举止皆雍容尔雅、风度翩翩,谦和之中又不失贵气,付镖头见了不由喜欢,思及自己膝下有一女尚未出阁,更是起了攀谈之心,忙问“不知公子与姑娘如何称呼?”
“不才乃威武侯之子,名落凡。”
除开尹若水,在座诸人闻此皆是一惊。
威武侯乃朝廷一品重臣,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为侯府公子,身份自是尊贵无比。众人听了不由肃然起敬,付镖头更是忙致歉“原来是侯府公子,真是失敬失敬!”
叶落凡微一颔首,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尹若水对叶落凡的侯府公子身份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对着付镖头等人微一拱手,简明扼要道“我姓尹,名若水。”
她并未道出自己来历,付镖头等人也不多问。反倒是叶落凡听了,禁不住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想当初与她相识之时怎么问她都不肯告诉自己名字,如今面对付镖头等人却是主动告之,不知此时她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实际上她现在并没有想别的,唯有一事总教她放心不下,便主动提起“付镖头,我听说你们今天又去找林堂主的下落了,不知找得如何了?”
提起这事,付镖头便忍不住摇头哀叹“此处极大,之前又发生过雪崩,早就将林堂主等人的行踪遮沒,我们找了这些天了,硬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唉!”
“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尹若水道。
付镖头性格向来洒脱,闻此大手一摆“尹姑娘但说无妨。”
“雪崩之前,我曾于一洞穴中见到狼叼回一人,只是那人当时已被狼咬死……”
座中诸人闻此皆是猛吸一口冷气,气氛骤然冷凝下来。付镖头更是面色忽然惨变,急忙问“那人长什么样?”
尹若水微一摇头“我到洞口时,那人早已被狼咬成碎肉,唯剩一条胳膊尚可辨别一二,压根看不出长什么样。”
“咳咳咳……”
付镖头原想追问那条手臂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叶落凡忽然咳嗽了起来,
“那狼把那人叼回之时,我正躲在洞内,其时她尚未归来,诸位想听详细,不妨由我来讲。”
叶落凡这话虽是事实,却多少有些袒护她之意。
尹若水心尖倏忽一暖,不由抿唇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人被狼叼回来之时早已死绝,头脸只剩大半,看不清长相,隐约只可见那人身材高大,身着玄色劲装,应是练家子出身,咳咳咳……只是不知那人与林堂主之间有何关系。付镖头若想寻探林堂主下落,兴许可以从那洞穴入手。”
从事镖局这一行便意味要在刀尖剑口上过日子,流血就像吃饭一样寻常,因此,镖局出身之人平常所穿衣物多为玄色,只因玄色比起其他颜色能更好地遮挡血迹。
既然在洞穴中为狼所吃之人衣服乃玄色,那便说明,那人极有可能是跟随林堂主一同出镖的手下,甚至有可能是林堂主本人。
付镖头不敢有丝毫懈怠,咬牙切齿道“既是如此,那明日一早我们便去那儿瞧瞧,届时还麻烦叶公子与尹姑娘为我们带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