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
宋绍元挥手驱散弥漫尘埃,惊疑问道:“你怎么了?”
李昂没有回答,他紧攥拳头,潜伏在金城坊的墨丝分身不顾暴露可能,以最快速度奔向宅邸,寻找着柴翠翘的踪迹。
【听起来很难接受,我能想起之前人生的所有回忆,在周国,在洢州,在长安,直至现在】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继续陪在少爷你身边】
纸上字迹变得模湖不清,似乎被泪水浸湿过。
【少爷你也不必为我感到难过,因为距离我真正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才几天时间】
【一开始,我就是从你记忆中诞生的,伪物】
【关于我的一切,时间越近的就越真实,时间越远的就越失真】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李昂脸色无比狰狞,拎住面前不知所措的宋绍元的衣领,疾声问道:“柴翠翘你记得么?!我父母收留的周国小女孩,总是跟在我身边的小侍女!”
宋绍元抓着李昂双手,惊诧不安道:“日升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李昂疾声质问,“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跟她生活了那么久,我父母死后也是跟她在保安堂里相依为命!”
“日升,”
宋绍元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从始至终,不都是你一个人么?”
李昂愣在原地。
洢州保安堂后巷,
待到李昂离去,宋姨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以前丧夫的时候,触景深情,拿出手帕擦去眼角泪水,小声道:“唉,真是苦了这孩子了,一个人维系家业”
端午节河畔,
小女孩有些局促地贴近了自己的母亲,“我娘已经很久没买首饰了,我攒了一百文钱,想给我娘买一根。”
李昂点了点头,“这样啊。”
小女孩的母亲微笑着问道:“小郎君是要买给心上人么?”
“不,是我家小女仆。”
李昂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向旁边一抓,却抓了个空。
“请牛判官稍等,我去洗把脸,这就来。”
李昂站起身,用眼神示意柴翠翘跟上,主仆二人走到后院。
柴翠翘压低了声音急道:“少爷,发现妖魔为什么叫你过去?你不是还没修出名堂来么?”
后面半句不要行不行。
李昂看着庭院里的落叶,翻了个白眼。
站在保安堂里的牛温书,老神在在地闭目凝神,假装没听见庭院里李昂的声音。
“协助镇抚司和学宫剿灭妖魔,是每个虞国民众和学宫弟子的义务,叫到我了不能不去,可能那里需要我的什么技能吧。”
“总之,你在家里好好看家,这段时间别随便出门就是了。”
“乖,我走了。”
原来,从始至终,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李昂缓缓松开宋绍元的衣领,短短一瞬仿佛苍老了无数年。
【真的很开心,能跟少爷你有那么多的回忆。我知道自己的痕迹正在一点一点消失,本来想画幅自画像、作为纪念的,但是我画工太差,所以就偷偷翻了你的东西,把那个什么相机翻出来啦】
【呜呜真的很复杂呢,又是拍照又是洗胶卷,我看着说明书研究了好久才弄出来一张,还差点把相机搞坏,希望少爷你别怪我,嘻嘻】
【总之,就是这样啦。我走了之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哦,别总是熬夜,少喝点冷饮,控制着点脾气。而且你也老大不小啦,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啦。早点娶妻生子,我也能安心一点】
【嗯,说不定你和乐菱或者其他谁生了个女儿出来,我能投胎转世呢,到时候继续吃你的用你的,下辈子还赖着你哈哈哈】
【以上,你的侍女】
【柴翠翘】
刷拉。
一张相片从信纸背面飘落,李昂拿起相片,上面的柴柴穿着那件从洢州带回来的、同款改大的裙子,坐在金城坊宅邸的客厅里,对着镜头微笑。
看着照片,李昂仿佛被挖去了心脏,
他抬起头,用拇指食指举着照片,茫然地问宋绍元道:“你看到了么,这张相片?”
宋绍元迟疑道:“什么相片?”
李昂转头看向右手,手指间空无一物。
他沉默着拿起信纸,纸上文字飞速消退,像是墨迹蒸发一般。
而关于信纸的记忆,也在迅速湮灭——他逐渐记不清看到了什么。
李昂后退两步,气海运转到极限,巡云境的念力在背后形成肉眼可见的庞大气旋。
“日升你去哪——”
宋绍元的话语,被剧烈音爆打断。
李昂身形瞬间消失于山顶之上,他俯冲穿过云海,越过学宫,无视了下方陡然响起的禁制警铃声,向着长安城冲去。
柴翠翘!
他看着信纸凭空消失,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个名字,仿佛要把这三个字刻在灵魂深处。
轰!
残影飞速掠过长安城墙,
狂烈疾风带起的沙石,打在城墙表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城墙哨塔里,正捧着碗槐叶冷淘吃面的小兵,吓了一跳,连忙咬断面条,抄起朴刀大喊道:“将军!有贼人——”
“贼个屁!”
穿着光明铠的燕胃走近过来,一巴掌拍在小兵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那是我家兄弟!”
“啥?”
小兵一手捧碗,一手拿刀,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啧。”
燕胃咂了咂嘴巴,犹豫片刻,还是拿起放在墙边的号角,将其吹响。
柴翠翘!
记忆飞快消散,
李昂拼命重复着这三个字,俯冲撞进金城坊宅邸的庭院。
家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庭院的晾衣架晾好了衣服,煤炉上的烧水壶自顾自地煮沸着。
之前派出来的墨丝分身们,正以淤泥形态,延伸出触须,拼命翻箱倒柜搜寻着什么。
没有找到。
柴翠翘。
他冲上二楼卧室,房间里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单人床。
柴翠
李昂来到床边坐下,手掌轻轻放在柔软枕头上,脸上渐渐浮现茫然表情。
柴
可恶,究竟是什么?想不起来了。
应该想起来才对,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忘记。
李昂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一前一后摇晃着。
不能忘记!
不能忘记。
不能忘记什么来着?
不止是他,所有墨丝分身全部停止了动作,如同凋塑一般凝固在原地。
等等,我刚才要干什么来着。
李昂松开抱着脑袋的手掌,左顾右盼地看着卧室里的摆设,表情疑惑。
踏踏踏。
密集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昂匆忙挥了下手,让所有墨丝分身沉入地底,自己跳下楼去。
一队全副武装的镇抚司士卒冲入宅邸,
领头的军士表情严肃,询问出来迎接的李昂道:“李小郎君,刚才掠空闯进长安城的人是你?”
为了避免骚乱、维持治安,不管什么等级的修士都禁止在长安城里随意飞行。
偷偷在家里飞就算了,
不经过批准,就飞到大街上,甚至飞过闹市城区的行为,会遭到严重惩罚。
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的李昂,挠了挠头,说道:“是我,呃,家里突然有点急事。”
军士再问,“什么急事?”
李昂挠了挠头,拼命找着理由,突然注意到煤灶上的烧水壶,急忙指了过去,“家里烧水壶没拿下来!”
“”
军士眉梢高挑,
李昂只得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