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宅邸最中心的大殿的屋顶,熊熊燃烧着,
被烧裂的琉璃砖瓦发出噼啪响声,沿着屋顶坡度落下,砸在地上。
穿着睡衣的王氏成员与王府仆役,站在庭院和王府门前的街边,望着冲天火光,面露悲戚,不少人相拥痛哭。
而与王氏成员格格不入的,则是许多戴着黑纱遮面锥帽的身影。
他们是学宫监学部的成员,
方才,这些人突袭了王氏宅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了屋宅周围的大阵,控制住了王氏的主要成员,逼迫其余王氏修士,放弃抵抗,戴上封锁灵脉的镣铐。
吱呀——
被火焰烧灼的大殿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木材折裂声,缓缓倒塌,砸落在地。
扬起的火星与尘埃,随风一起飘向王氏众人。将这群贵胄弄得灰头土脸。
王安怜站在人群之中,她脸色苍白地抓着丈夫楚浩漫的手臂,喃喃道:“阿耶已经和族老去找了李昂,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
楚浩漫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世人都知道学宫很强大,若不强也不可能在乱世之中,携手李虞先祖攻克各路前隋军阀与宗门,建立虞国,
更不可能抵挡住太皞山的压力,令虞国成为天下第一强国。
但是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摧枯拉朽般地攻破王府。
除非,这场袭击早有预谋。监学部早就摸清楚了王府禁制的特点、位置的信息。
甚至探明了王氏成员的居住地点,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王氏修士放弃抵抗。
“爹他会没事的,他听了你的话,之前没有参与王博繁的事情,就算学宫要追究到底,也不会把主要责任丢在他身上。”
楚浩漫轻声说道,然而这番话他自己都不能确信。
这可是王氏啊,五姓七望中,家族成员人数最多、分布最广的太原王氏。出过十几任虞国宰相,对士林舆论,对朝堂风向都有影响力。
学宫监学部能够冒天下大不韪,直接抄了王府,证明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承担后果。
“呜呜哇哇哇啊——”
夫妻二人身旁传来婴孩哭泣声,楚浩漫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王氏妇女怀里抱着的婴孩,也许是被噼里啪啦的火势与阵阵热浪吵醒了,正在襁褓中大哭。
楚浩漫心生不忍,踏步走到一名戴着锥帽的监学部修士身前,拱手道:“这位阁下,在下是鹿篱书院延极三年的学生楚浩漫。
这里火势太大了,能不能先让一些妇孺老幼,到街道上避一避?”
“”
那名监学部修士的脸庞隐藏在锥帽之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楚浩漫,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楚浩漫见状咬了咬牙,回到人群中,没有用灵力,而是从庭院不远处艰难搬来一张石凳,让那位妇女坐下。
并和妻子一起,招呼王氏族人围成圈子,
老弱妇孺站在远离火势热浪的一侧,青壮年们则站在前面。
站在庭院和其他未着火屋顶上的监学部众人,对此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什么。
踏踏踏。
脚步声渐行渐近,沿着街道走来的李昂,站在了王府门前。
所有目光汇集在他身上,
他坦然自若,跨过门槛,来到庭院之中。
身后跟着燕云荡、王博简、王博繁和白发族老四人。
看到王博简出现,王安怜下意识地攥紧了丈夫的手掌,楚浩漫只好拍了拍妻子的手背。
李昂认出了人群中的楚浩漫,不过这无关紧要,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扫视王氏众人。
王氏族人们也在看着他。
目光或茫然,或恐惧,或畏怯,或憎恨。
“你这个坏人!你为什么烧我们的房子!”
伴随着稚嫩且愤怒的儿童声音,一颗细碎石子飞了过来,砸在李昂的胸口。
石头来源于一名六、七岁的王氏儿童,他的母亲满脸惊恐地将他拉回人群,拽到身后,
他的父亲则恐惧地朝李昂跪了下来,口中说着道歉的话语。
“”
李昂看着残留在衣服胸口的石块碎屑,随手将其掸去,抬头对王氏众人说道:“你们,觉得我是坏人么?”
无人回答这个问题。
火势依旧喧嚣,大殿的又一根梁柱轰然倒塌,砖瓦崩毁,无数火星飘摇零落。
“站在你们的角度,我确实是吧。”
李昂平静道:“我让人闯进你们的祖宅,抓了你们的亲友,烧了你们的房子。
千年世家的尊严,被我像烂泥一样踏在脚下。
你们的父亲,丈夫,兄弟,戴上了镣铐,从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沦为一阶阶下囚。
这一切,都要怪罪于我。”
人群依旧鸦雀无声,
一名鹤发老者,甩开子孙的搀扶,颤颤巍巍地来到李昂身前跪下,艰难道:“李小郎君,你赢了,不管你要什么,王氏都给你。
只求你能看在我兄弟王温纶的份上,给王氏留一点香火,不要绝后。”
“”
李昂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这位鹤发老人,突然间笑了起来,“老先生,哪怕到了现在,您依然以为,我是在报复么?
报复你们对我名声的污蔑,报复你们对我的打压,报复你们昨天唆使百姓围攻太守府,差点让我不得不落荒而逃。”
鹤发老者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目光深邃道:“难道,不是么?”
“哈哈哈哈哈哈。”
李昂哑然失笑,“如果是为了报复,我就应该接受王博简给我的那份赔礼清单,
在报刊上刊登文章,让世人知道王博繁的罪行,把他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是罪魁祸首,只要把他杀了,一切罪行就有人承担。我可以安安心心回长安,继续当我的小药王神,当我的李小郎君。不用和任何人结下仇怨。
不,我要的不是报复,
我要的是公道。
杀人,偿命。”
他转头看向一名监学部修士,平静道:“把王劼,拉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