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秦南迁一百八十周年,齐休二百零九岁。
在这一年上,摩云鬣不战而逃主动放弃摩云山的消息,使齐休有了个很不好的猜想,那就是自己传给小黑的讯息,极可能和老狮子大屠九星坊这件事有所关联!否则为什么自己前脚让小黑说服摩云鬣南逃,而摩云鬣果然就在老狮子大开杀戒之后放弃了摩云山呢?
总计两万余人类修士死亡的绝大灾难,若是被人现自己曾暗中推了一把,哪怕是无意……
又多一个要永藏心底的秘密了……
不过齐休早已千锤百炼,很快甩脱心中不安,专心应付眼前的客人。
八位金丹,一位筑基,与白山深处开辟战争刚刚结束时,新受封的九家金丹后期掌门的意气风相比,今时今日的九家中,已有四家的第一代宗主作古,其中陵梁宗掌门之位甚至传至了第四代,连分封三代的保护都混没了。百年时光荏苒,再看眼前已换了近一半的九张面孔,齐休心里也是暗暗唏嘘。
“我们九家在九星坊和醒狮谷内赔了数千条性命,元气大伤,外面又有柴艺虎视眈眈,隐瞒陵梁宗三代掌门的死讯也是不得已。本打算能拖一天是一天,没想到还不到一年就被乐川识破,更没想到这乐川竟变得如此无耻,不顾御兽门煌煌大派的名声,公然将九星坊及以南的陵梁宗地盘直接划入白山御兽门辖下。”
燕南行忧心忡忡地说完,打了个眼色给身后一位筑基修士,那人便当场跪下,膝行几步上前,哭诉道:“齐掌门救救我陵梁宗吧!”
御兽门开辟醒狮谷,九星坊诸家加上灵木盟等周边宗门在后勤生意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都以为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大力参与,没成想却跟着御兽门倒了血霉,损失极其惨烈。陵梁宗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宝贝三代掌门,正被另两家的一代掌门保护着,一起正在九星坊内参加拍卖会,死得莫名冤枉。现在跪下来这位,是刚刚继任的第四代掌门,姓梁名永年,筑基后期修为,眉毛胡子都白了,年岁显然不小。当然,过了三代保护,门派掌门的重要性大大降低,动荡时期推一位有阅历有见识能服众的长者出来,算是理所当然的一步棋。
可惜,乐川不过要点地盘,而北方虎视眈眈许久的灵木盟,那是地也要命也要的,陵梁宗生死存亡只在柴艺一念之间,梁永年这掌门能做得了几天还是未知之数。
老头子哭得动情,但齐休显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那种人,剩余八家没人愿意放弃三代保护,他们对陵梁宗的帮助仅止于道义上的摇旗呐喊,难道还指望楚秦门为了陵梁宗跟灵木盟再来一次思过山大战不成?
何况九星坊已入御兽门之手,陵梁宗在地理上的重要性也已大幅降低。
“我与柴艺有和约在身,想救你家只怕也有心无力……”
无视九位掌门充满希冀的眼神,抬手将梁永年托起,当场回绝。
“我陵梁休矣!呜呜呜呜……”
这梁永年显然知道楚秦门是他家最后的希望,老头子当场就跟个小孩子一样,没完没了地哭起来,齐休不耐,给身边的顾叹打个眼色,让他把人劝了出去。
燕南行等人对这事其实也并不抱多大期望,只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梁永年走后,一名面相年轻,器宇不凡的金丹初期男修走了进来,这才是正事。
“燕归门燕沐云,见过齐掌门,各位掌门,顾兄。”
不卑不亢地朝在场诸人见过礼后,燕沐云走到燕南行身后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出声。
以楚秦和燕归门的亲密关系,齐休竟从未见过他,隐藏保护如此之深,应是个被抱以极大期望的天才人物。
燕南行先环顾场中,然后朗声道:“都是自己人,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九星坊没保住,陵梁宗保不住,我们八家只怕日后连守望相助都难……”
“不会不会。”
“燕掌门太悲观啦。”
“我们八家以后一条心,绝对一条心。”
其余七位掌门纷纷出言表示维护团结,只不过刚刚放弃陵梁宗再说这话,估计他们自己也不信。
“这事以后再说。”燕南行抬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已下了决心,不日就将亲上白山,冲击元婴境界。”
这下各家掌门都不说话了,看反应也知道早有准备,齐休和顾叹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燕南行此行的目的。
“我若能邀天之幸,那自然一切好说,若是没有……”
他看向身后的燕沐云,“我燕归门第二代掌门之位就是沐云的,还求大家看在我往日情分上,多多扶持。”
他若结婴成功,到时候燕归门就是白山顶级势力之一,众人当然齐声应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逆他的意。
若是不成功……
只要内部安靖,以在场诸人的势力应能轻松保燕沐云坐稳掌门之位,这也是燕南行让燕沐云第一次在外界露面的主要原因。
等大事抵定,众位掌门告辞,唯有燕南行留下和齐休再次密谈。
“按白山上的规矩,无论成败,咱们今日一别便是永诀了。”燕南行道。
“嘿嘿,不是还有青铜油灯么?”齐休见他言谈间有种一去不复返的悲哀气,心中颇不看好,不过面子上还是开着玩笑,“到时候我楚秦少不得求你多多法驾降临,抬一手哈!”
燕南行苦笑摇头,“自家知自家事,九星坊一难之后,若不能求得晋阶,对我燕归门,对九星坊诸家都是死局!”拿拳头砸了下大腿,“若剩下八家三代之后领地竟归灵木盟,则恐怕其势大再不可制了!你也要多多小心啊!”
“是是。”
对这种略带挑拨的话,齐休只能虚以应付,岔开话题,问起了上白山结婴的种种细节,可惜燕南行一概不答,只推说已与司空宙立下契约,说不得。
“托孤大事,为何不叫古城主一起来见证呢?”齐休又问。
“古熔他毕竟是离火盟的人……”
接下来的话燕南行没有说下去,两人都懂。
就这么海阔天空聊了许多大事小事,直到次日天明,燕南行才终于起身告辞,正如他所言,这一别,无论成不成功都是永诀了。
“珍重!”
齐休带着乌压压大群楚秦盟头头脑脑,一路送出思过山门。
“留步,保重!”
燕南行腰杆挺得笔直,回身一拱手,然后快步走入进早等在外的摘星阁飞梭,他将从这直赴白山,去搏那大道的一线生机了。
这也标志着九星坊诸家联盟的名存实亡,陵梁宗的生死也已无人过问。
半年后,陵梁山外,灵木盟青木大阵再现江湖。
梁家仙凡与财物早已分散投奔各友好势力,山门内仅剩数名如梁永年般白苍苍的年老修士。
“唉!”
无视山体震颤和护山大阵出的剧烈声响,梁永年独坐殿中,一杯又一杯痛饮美酒,“三代恩泽,竟百年而斩,我陵梁宗恐要为天下笑了……”
入夜,阵破。
梁永年等皆自尽。